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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也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厨房里那点可怜的暖意迅速消散，寒意重新从西面八方包围上来。
沈栀抱着怀里暖烘烘的猫祖宗，蜷缩在麦草堆里，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那片血腥的黑暗和顾沉舟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像跗骨之蛆，时不时就跳出来啃噬她的神经。
“黑风坳……不能去……”
她无意识地呓语，眉头紧紧拧着，身体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刺耳的、拖长的“吱呀——”
像生锈的锯子划过神经，猛地撕裂了清晨微熹的寂静！
沈栀一个激灵，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从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彻底惊醒！
她几乎是弹坐起来，动作快得差点把怀里睡得正香的小猫崽给甩飞出去。
“喵呜！”
猫祖宗不满地抗议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扒拉她的衣襟。
沈栀顾不得安抚救命恩猫，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门口。
厨房那扇破败的、歪斜的木门被推开了。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外灰蒙蒙的晨光杵在那里。
他拄着一根临时削砍出来的粗糙木棍，一条腿虚虚地点着地，身形却依旧挺首得像一杆标枪。
晨光勾勒出他硬朗的下颌线条和紧抿的薄唇，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但那道投射下来的、沉甸甸的阴影，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瞬间填满了小小的厨房。
顾沉舟！
沈栀的呼吸瞬间停滞，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
他……他怎么会来这里？
是来补刀的？
还是觉得冻死太便宜她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小猫崽在她怀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显得格外突兀。
“滚出来。”
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刮得人耳膜生疼。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仿佛她只是挡在门口的一件碍眼的垃圾。
沈栀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滚出去？滚到哪里去？
外面天寒地冻，她刚捡回一条命，可不想再体验一次冻僵的感觉！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手忙脚乱地把怀里的小猫崽往麦草堆里一塞，然后像被针扎了屁股一样，猛地从草堆上跳起来，踉跄着扑向灶台。
“我……我煮了疙瘩汤！”
她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急切，一把端起灶台上那个豁了口的瓦盆。
瓦盆里，昨晚剩下的小半盆玉米面疙瘩汤早就凉透了，表面凝着一层灰扑扑的、令人毫无食欲的油膜，黏糊糊地粘在盆壁上。
“热乎的！真的！我……我这就去热热！”
沈栀捧着那盆冰冷的、卖相极差的糊糊，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献宝似的举到顾沉舟面前，脸上努力挤出最真诚、最无害的笑容。
天知道她这笑容配上脏兮兮的脸和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有多滑稽。
顾沉舟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下移。他没有看那盆令人倒胃口的汤，反而落在了角落那堆麦草上。麦草里，那只灰扑扑的小野猫似乎被这紧张的气氛惊扰，睁开了眼睛，警惕地弓着背，发出低低的呜噜声。
他的视线在那只猫身上停留了两秒，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捉摸的波动，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那目光才缓缓移开，重新落回沈栀举着的瓦盆上，又扫过她冻得通红、沾满草屑和黑灰的手，最后定格在她那张写满紧张和讨好、努力挤出笑容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
只是拄着木棍，沉默地站在那里。
清晨冰冷的空气在他周围流动，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沈栀举着盆子的手臂开始发酸，脸上的笑容也快僵掉了。
这活阎王到底什么意思？是觉得这汤太寒碜入不了眼？还是觉得她在里面下毒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顾沉舟身后。是顾淼。
小家伙显然是被食物的味道吸引过来的，小脑袋从顾沉舟的腿后面探出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沈栀手里那个瓦盆，小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着，的舌尖悄悄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咕噜噜……
一阵清晰无比、响亮的腹鸣，从小家伙瘪瘪的肚子里传了出来，在这死寂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顾淼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嗖地把脑袋缩了回去，紧紧抱住顾沉舟那条没受伤的腿，把小脸埋在他裤子上，只露出两只红彤彤的小耳朵。
顾磊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门口，小小的身影堵在门框另一边，黑沉沉的眼睛依旧充满戒备地盯着沈栀，但目光也忍不住在那盆疙瘩汤上瞟了一眼。
顾骁则站在更后面一点，手里依旧攥着那根木棍，眉头拧得死紧，眼神在汤盆和沈栀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怀疑。
孩子们饿了。很饿。
沈栀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她不是圣母，但看着这么小的孩子饿肚子，尤其昨晚那场混乱后，孩子们肯定也没吃东西，心里那点属于现代人的柔软角落还是被触动了。
更重要的是，这是个机会！一个刷好感度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诚恳一些：
“那个……顾……沉舟？”她试探着叫他的名字，声音还有点抖，
“你……你的腿伤……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她指了指他那条用破布条简单固定着、依旧能看出不自然的腿。
话一出口，沈栀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她疯了吗？去碰这活阎王的腿？
昨晚原主刚用开水泼过！
他会不会以为她又要故技重施？
果然，顾沉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顾骁更是立刻上前一步，手里的木棍抬了抬，眼神凶狠得像要扑上来咬她。
顾磊也绷紧了小脸。
沈栀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瓦盆摔了，赶紧补救：“我……我以前……跟我姥姥学过一点……土方子！真的！就……就看看！帮你敷点草药啥的！”
她语无伦次，急得额角冒汗，“这腿……不能耽误啊！你看，肿得这么厉害……”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沉舟的脸色。
那张冷硬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寒潭，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在审视她话语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厨房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顾淼肚子饿得咕噜噜的声音，时不时地打破这沉重的寂静。
沈栀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了。
她举着盆子的手酸得发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只剩下满眼的紧张和忐忑。
完了完了，冲动是魔鬼！
这活阎王肯定以为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会不会下一秒就把她扔出去？
就在沈栀快要扛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准备认怂放下盆子求饶的时候，一首沉默如山的顾沉舟，终于有了动作。
他拄着木棍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指向她，也不是指向那盆汤。
那根粗糙的木棍，轻轻点了一下地面。
“端进去。”低沉冰冷的三个字，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沈栀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顾沉舟的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瓦盆，又扫了一眼躲在他腿后、只露出小半张脸的顾淼，最后落回沈栀那张写满错愕和茫然的脸上，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
“热了。端进去。”
说完，他不再看她，拄着木棍，极其缓慢地、有些艰难地转过身。
那条伤腿显然承受不了太多重量，他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滞涩和痛楚，但脊背依旧挺得笔首。
他一步一步，沉默地朝着主屋的方向挪去，留下一个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孤寂、却依旧带着凛冽寒意的背影。
堵在门口的顾磊和顾骁愣了一下，看了看父亲的背影，又看了看呆立在厨房门口、捧着个破瓦盆、一脸劫后余生加难以置信的沈栀。
顾淼从父亲腿后探出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沈栀手里的盆子，小嘴巴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怯怯地小跑着，追着顾沉舟的背影去了。
顾骁狠狠瞪了沈栀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浓得化不开，也转身跟上了父亲。
顾磊落在最后，黑沉沉的眼睛又深深看了沈栀一眼，
才转身跑开。
厨房门口，只剩下沈栀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捧着一盆冷掉的、凝着油膜的疙瘩汤，呆立在清晨刺骨的寒风里。
他……他刚才说什么？
端进去？热了？
他没把她扔出去？还……还让她热汤端进去？
一股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混杂着一种死里逃生的虚脱感，猛地冲上沈栀的头顶！
她感觉自己的腿有点发软，差点没站稳。
成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但这是她活命路上的里程碑啊！
“猫祖宗！你真是我的福星！”
她激动地小声对着厨房里喊了一句，也顾不上那盆汤有多寒碜了，赶紧缩回厨房，手忙脚乱地重新生火。这次，连呛人的浓烟和冰冷的井水都变得可爱起来。
把汤倒进锅里重新加热的时候，沈栀看着锅里翻滚起来的、带着食物香气的热气，心里那点小算盘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端汤进去……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能进主屋了？
离那个活阎王……更近一步了？
还有他的腿……刚才看他挪动的样子，伤得绝对不轻。那噩梦里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跳出来——他浑身是血倒在黑风坳……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去黑风坳！他要是死了，她绝对跟着玩完！
沈栀盯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疙瘩汤，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活命第一步：喂饱小的。
活命第二步：稳住大的。
活命第三步：治好他的腿！阻止他去黑风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