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补丁上的花》
第一节 灯盏油与花布纹
改花穿针时,灯盏油星溅在花布上。这布是秀英穿旧的褂子,蓝底白花,花瓣是歪扭的菊,像被风吹散的云。她捏着布角,针从"菊瓣"的褶皱里穿过,线尾的疙瘩卡在布纹间,像粒未熟的棉籽。
"嫂子,线色不对。"李秀英端着油灯进来,灯芯爆出火星。改花没抬头,用牙咬断线头。红线在蓝布上格外刺眼,针脚顺着菊纹走,把三瓣残花补成了五瓣。"就剩这线了。"她说,指尖蹭过布面的磨痕,那里曾是秀英的肘弯。
建国的呼噜声从隔壁传来,像风箱抽动。改花把补丁按在衬衫破口上,破口在左胸口袋下三指宽,是去年炸石时刮的。花布补丁比破口大一圈,她用指甲压出折痕,想起秀英第一次穿这件褂子,是去公社领初中毕业证那天。
"嫂子,"李秀英盯着布纹,"这花......"改花用针戳进布面,针尖带出根白丝。"碎布罢了。"她把线拽紧,针脚在灯影里晃,像只穿梭的蚊蚋。秀英的目光落在布角的残菊上,那里缺了瓣,跟她毕业证上的照片角一样。
第二节 衬衫破与嫁妆里
建国套衬衫时,补丁蹭着门框。左胸的花布在晨光里发亮,菊纹被磨得发白,像落了层霜。他没在意,往口袋里塞钢笔,笔尖戳在补丁中心,布面应声而破,露出底下的蓝布——那是改花嫁妆的衬里,织着细巧的回纹,像她当年的笑涡。
"改花!"他在院里跺脚,钢笔尖挂着花布丝。改花端着水盆出来,看见补丁上的洞,线脚散成蛛网状。"咋弄的?"她抢过衬衫,嫁妆衬里的蓝在破洞处显影,跟花布的蓝差着三度。
李秀英躲在窑洞口,看着哥胸口的破洞。改花用手指碾着嫁妆布,回纹织线卡在钢笔尖上。"这布......"建国的声音发颤,想起新婚夜改花掀起盖头,衬里的回纹在油灯下晃。改花没说话,把衬衫塞进围裙兜,破洞处的两层布粘在一起,像道未愈合的伤。
王满仓的算盘声从村头传来,建国的钢笔尖还挂着花布丝。改花摸着嫁妆衬里的回纹,想起秀英的褂子,和自己的嫁妆,都成了补丁,补在这沟壑里的日子上,针脚再密,也遮不住破洞。
第三节 钢笔尖与布纹裂
改花补破洞时,钢笔尖的划痕还在布上。她用蓝线顺着划痕绣,针脚模仿回纹的走势,把花布与嫁妆布缝成整体。李秀英捧着玉米饼进来,饼渣掉在针线笸箩里,滚进花布的菊纹间。
"嫂子,"她盯着补丁,"这线......"改花没抬头,线在两层布间穿梭,把钢笔划痕遮成了叶脉。"秀英的褂子,"她低声说,"我嫁妆的里子。"李秀英的手指触到嫁妆布的回纹,跟她娘的陪嫁箱一个纹样。
建国的脚步声在院外响,改花把衬衫翻过来,补丁背面的线结成了网。"改花!"建国的钢笔敲着门框,"公社开会!"改花把衬衫扔给他,补丁在晨风中晃,花布与嫁妆布的接缝像条蜿蜒的河。
王满仓的算盘声更近了,建国的钢笔插进胸口口袋,笔尖隔着布擦过嫁妆回纹。改花看着他的背影,想起秀英说"这褂子我穿到出嫁",现在褂子成了补丁,嫁妆成了衬里,都被钢笔尖戳破,露出了藏在深处的念想。
第西节 开会堂与补丁影
建国在开会堂坐下时,补丁映在石灰墙上。花布的菊纹与嫁妆的回纹重叠,在光影里晃成模糊的团,像谁在墙上泼了蓝墨水。他下意识地摸胸口,钢笔尖隔着布硌着皮肤,划出痒意。
"李建国,"文书的钢笔敲着讲台,"说说秋播计划。"建国站起来,补丁随动作牵扯,嫁妆布的回纹在花布下显影。王满仓坐在后排,算盘珠子卡在"秋播"栏,目光定在建国胸口的蓝团上。
"秋播......"建国的钢笔掉在地上,笔尖摔弯了。他弯腰去捡,补丁垂在讲台边,花布的菊纹擦过文书的皮鞋。王满仓的算盘珠子突然散落,滚到建国脚边,其中一颗停在补丁的阴影里,像朵微型的菊。
文书的目光落在补丁上,"这衬衫......"建国首起腰,补丁上的钢笔划痕在灯光下发亮,像条蚯蚓。王满仓捡起算珠,想起自己老婆下葬时,寿衣里子也是这蓝底白花,菊纹比秀英的还歪扭。
第五节 算珠菊与寿衣里
王满仓的算珠停在菊纹上时,建国正在发言。算珠孔对着补丁的花心,把花布纹放大成漩涡。他想起老婆入殓前,自己用新布包算珠塞进她手里,布也是蓝底白花,只是菊瓣全朝右歪,跟秀英的褂子一个毛病。
"王满仓!"文书的声音刺破会堂,"工分账算好了?"他猛地抬头,算珠从指缝滚落,砸在建国补丁的阴影里。建国的补丁随着转身晃动,嫁妆布的回纹与花布菊纹交错,像两对纠缠的魂。
改花的棒槌声从窗外传来,王满仓想起老婆下葬那日,改花也是这样捶衣裳,棒槌声混着唢呐响。建国的补丁扫过会堂黑板,粉笔灰落在菊纹间,把花布染成灰白,像寿衣上的霜。
算珠在补丁阴影里滚,王满仓的拇指碾着珠孔,想起老婆说"这布留着给娃做肚兜"。现在娃没了,布成了寿衣,算珠成了陪葬,唯有这沟壑里的补丁,还在活人身上晃,晃出逝去的魂。
第六节 补丁霜与寿衣霜
改花去会堂找建国时,补丁上落着粉笔灰。她用袖口擦布面,菊纹间的灰被蹭成霜,跟寿衣上的一模一样。建国的钢笔插在口袋里,笔尖又戳破了嫁妆布,回纹线上挂着棉絮。
"回家吧。"改花拽他袖子,补丁的布纹擦过她的围裙。王满仓的算珠还在补丁阴影里,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布面的霜,跟老婆棺木上的霜一个凉度。建国的脚步踉跄,补丁扫过王满仓的算珠,菊纹与算珠孔重叠,成了朵完整的花。
李秀英等在会堂门口,看着哥胸口的补丁。"哥,"她声音发颤,"这布......"建国没理她,补丁上的粉笔霜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的蓝。王满仓的算珠攥在手心,珠孔里卡着布丝,像根未断的线。
改花的围裙蹭着补丁,想起秀英的褂子,和王满仓老婆的寿衣,都是这蓝底白花。会堂的灯光照在补丁上,菊纹与回纹交织,成了这沟壑里活人与死人共享的花,开在补丁上,也开在坟头前。
第七节 布丝线与算珠线
改花拆补丁时,布丝卡在针眼里。花布与嫁妆布的接缝处,线结己成硬块,像棉桃里的籽。李秀英捧着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线团上,把蓝线烧成灰。
"嫂子,"她盯着布丝,"这线......"改花没说话,指甲掐断线结,布丝绷断的声响跟算珠落地一样。建国的衬衫摊在炕上,补丁处的布面留着钢笔划痕,像道褪色的河。
王满仓的算盘声在隔壁响,改花想起他捡算珠时,指尖的颤抖。嫁妆布的回纹露出来,织线间卡着算珠孔的碎屑,跟寿衣里的棉絮一个样。李秀英的眼泪滴在回纹上,把线泡得发胀。
改花的针穿过布丝,想起秀英说"这褂子陪我过了三个秋"。现在褂子成了补丁,嫁妆成了衬里,算珠成了线,把活人与死人缝在一起,针脚再密,也缝不住岁月的破洞。
第八节 回纹线与菊纹线
改花重新绣补丁时,用的是蓝线。回纹与菊纹被绣成整体,针脚模仿算珠滚动的轨迹,把钢笔划痕遮成了叶脉。李秀英的手指抚过绣线,想起哥开会时补丁的晃动,像坟头的纸幡。
"嫂子,"她的声音发颤,"这花......"改花没抬头,线在布面织成网,把两层布锁在一起。建国的呼噜声传来,补丁在他胸口起伏,绣线的反光像磷火。
王满仓的算盘声停了,改花想起他老婆下葬那天,算珠滚进墓穴的声响。嫁妆布的回纹被绣线填满,菊纹的缺口被补成满月,算珠轨迹的绣线在灯影里晃,像招魂的幡。
改花的针穿过最后一道线,想起秀英的褂子,和王满仓老婆的寿衣,都是这蓝底白花。现在花被绣在一起,回纹与菊纹成了同根的茎,在这沟壑里的补丁上,开成了永不凋谢的花。
第九节 补丁花与坟头花
建国穿补好的衬衫时,绣线在晨光里发亮。补丁上的花像活了过来,菊纹与回纹缠绕,成了朵从未见过的花。他摸着绣线,想起开会时王满仓的算珠,和改花的针脚,突然问:"这花......"
"瞎绣的。"改花把衬衫抻平,绣线的反光刺着眼。李秀英端着水盆进来,看见哥胸口的花,想起娘坟头的纸花,也是这般不真不假。王满仓的算盘声从村头传来,算珠滚动的节奏与绣线的走势一致。
改花看着补丁,想起秀英的褂子,和王满仓老婆的寿衣,都成了这朵花的根。建国的钢笔插进衣兜,笔尖隔着布擦过绣线,把花影投在墙上,像坟头摇晃的纸幡。
王满仓路过院门,看见建国胸口的花。算珠在他怀里晃,其中一颗卡着布丝,跟补丁上的绣线呼应。改花的棒槌声响起,棒槌头的布套也是蓝底白花,跟补丁上的花一样,开在这沟壑里的日子上,看着假,却暖人。
第十节 算珠影与布花影
王满仓的算珠影投在补丁上时,建国正在记账。算珠孔对着花心,把绣线放大成蛛网。他想起老婆的寿衣,和秀英的褂子,都在这补丁影里晃动。改花的针脚声从隔壁传来,跟算珠滚动一个节奏。
"建国哥,"他的声音发颤,"这补丁......"建国没抬头,钢笔尖戳在"秋播"栏,墨水晕开,像补丁上的花影。改花的棒槌声停了,王满仓想起她捶衣时,棒槌影落在补丁上,跟算珠影重叠。
李秀英抱着柴火进来,看见哥胸口的花影。柴火枝子刮过补丁,绣线被勾出丝,像寿衣上的棉絮。王满仓的算珠掉在账本上,墨水把珠孔染成蓝,跟补丁的花一个色。
改花的脚步声近了,王满仓想起老婆下葬时,改花递来的蓝布帕。建国的补丁影在账本上晃,算珠影与布花影纠缠,成了这沟壑里算不清的账,像针脚,像算珠,也像坟头的纸花,看着乱,却都是活人的念想。
第十一节 布花谢与算珠老
改花洗补丁时,绣线开始褪色。菊纹与回纹的蓝变得浅淡,像寿衣上的霜化了。她用皂角水揉布面,绣线的丝头纷纷脱落,跟王满仓算珠上的油垢一个样。
"嫂子,"李秀英盯着补丁,"花要谢了。"改花没说话,棒槌敲在布上,绣线断成碎段,漂在水面。建国的衬衫在盆里晃,补丁像朵即将凋零的花,花瓣散成算珠般的圆片。
王满仓的算盘声停了,改花想起他捡算珠时,指尖的老茧。嫁妆布的回纹露出来,织线间卡着绣线碎屑,跟算珠缝里的油垢一个色。李秀英的眼泪掉进盆里,把褪色的花影泡得发胀。
改花的棒槌停在半空,想起秀英的褂子,和王满仓老婆的寿衣,都在这盆里化了。补丁的花谢了,算珠老了,唯有这沟壑里的水,还在流,带着绣线碎屑和算珠油垢,流向不知何处。
第十二节 补丁坟与算珠坟
改花把补丁埋在院里时,绣线己褪成白。她用手扒开湿土,将衬衫补丁放进坑,像埋件寿衣。李秀英撒下麦粒,盖住花影,麦粒滚进绣线缝,跟算珠一个形状。
"嫂子,"她的声音混着土响,"这......"改花没说话,覆土的手停在花心处,那里的绣线还剩最后一丝蓝。建国的脚步声传来,补丁坟上的土被踩实,形成算珠般的凸痕。
王满仓的算盘声从远处响,改花想起他老婆的坟,和秀英的青春,都埋在这沟壑里。补丁坟上长出麦苗,叶片划过胸口位置,像钢笔尖戳过布面,露出底下的蓝——那是改花的嫁妆,是秀英的褂子,也是王满仓老婆的寿衣,都成了这沟壑里的坟,长着算珠般的麦籽,和补丁样的花。
秋风刮过补丁坟,麦苗倒伏成花形。改花摸着胸口的布纹,想起绣线的触感,和算珠的凉。建国的钢笔掉在坟边,笔尖插进土里,划出的沟痕与绣线走势一致。王满仓的算珠滚到坟头,珠孔对着花心,像只流泪的眼,看着这沟壑里的补丁坟与算珠坟,在岁月里生长,开花,结果,算不清,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