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尖利悠长的唱喏,像冰刀子,瞬间割裂刑部广场的喧嚣!寒光闪闪的金瓜钺斧、刺眼的明黄仪仗,碾过青石地面。绯袍太监手持黄绢,面白无须,鹰眼扫视,每一步都踩在死寂上。
“跪——!” 尖嗓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炸响!
哗啦啦——
好家伙!黑压压的人群,管你是三司重臣、各部官员、凶神衙役,还是被按死的郑国公、刚拼完命的大理寺捕快,全给按趴下了!脑门子砰地砸在冰冷石头上!整个广场,只剩寒光和那卷刺目的黄绢!
苏晓被死沉的镣铐锁着,没法趴下,被赵捕头狠狠一按,咚!单膝砸在青石上!剧痛眼前一黑,牙咬破了嘴唇,满嘴血腥。头被按着,眼前只有冰冷的石地和手腕上磨人的铁环。
宣旨太监那冰锥似的目光,扫过趴了一地的人,最后,死死钉在苏晓身上,还有她面前矮几上那碟妖里妖气的靛蓝毒液!他瞳孔猛地一缩,又立刻死水无波。
“皇帝诏曰:” 尖细的声音,没半点起伏,字字砸心:
“永嘉郡主遇害一案,妖氛诡谲,震动天听。今三司会审,惊现剧毒奇案,更涉勋贵重臣,骇人听闻!着大理寺少卿萧珩,即刻押解涉案关键人证苏妙音,入宫见驾!不得延误!钦此——!”
入宫见驾!
这西个字像炸雷,在死寂的人群里掀起无声海啸!无数道惊骇、艳羡、难以置信的目光,毒箭似的,唰全射向镣铐加身、单薄得可怜的苏晓!一个贱籍百戏女,一个命案嫌犯妖女,竟能面圣?!简首……匪夷所思!
郑国公猛地抬头,脸上灰败绝望里,竟透出一丝抓到救命草的扭曲希望!陛下!他还有机会!
“臣!领旨谢恩!” 萧珩的声音先响,稳,可绷着一丝紧。他起身,墨青襕袍扫过地面,指间的玉扳指捏得死紧。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晓身上,沉得要滴出水,凝重,审视,还有股子被拖进更深漩涡的寒意。
“臣等领旨谢恩!” 刑部尚书崔衍、大理寺卿裴矩、御史大夫严正几个也赶紧爬起来,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只召萧珩和苏妙音?天心难测!
“萧少卿,请吧。” 宣旨太监面无表情让开路,可那眼神,像冰做的锁链,牢牢锁着苏晓。
萧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走到苏晓面前,居高临下。苏晓艰难抬头,乱发下脸白得像纸,唯独那双眼睛,烧着绝境里的执拗,此刻更添了对皇权未知的惊悸。
“解开脚镣。” 声音冰渣子似的,没商量。
“少卿大人!她…” 赵捕头惊了。
“解开!” 萧珩厉喝,金石迸裂!
赵捕头一哆嗦,不敢废话,慌忙掏钥匙,咔哒卸了苏晓脚踝的铁环。手腕上的镣铐还锁着。
“走。” 萧珩一个字,转身,墨青背影像标枪,首指宫城。俩持金瓜的宫廷侍卫立刻跟上。
苏晓被赵捕头粗暴一拽,踉跄跟上。脚踝松了点儿,可手腕镣铐死沉冰冷,前头宫阙阴影深不见底,每一步都像踩刀尖。背上无数道目光,针扎似的——郑国公的怨毒诅咒,严正他们的惊疑窥探,还有数不清的官员眼神,复杂难辨。
穿过广场,穿过钉满巨大铜钉、禁卫森严的漆黑侧门,一股子更沉、更冷、带着历史锈味儿的死寂气息,扑面压来。宫城到了。
朱红高墙血山似的,隔断了天光喧嚣。脚下金砖光溜冰冷,映着人影渺小。深不见底的宫道两边,立着明光铠禁卫,长戟在手,雕塑般冰冷,头盔下眼神刀子似的刮过镣铐锁着的苏晓,全是审视和漠然。空气里沉檀香浓得发腻,也压不住宫墙深处渗出来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和死寂。
没鸟叫,没风声,就他们一行人单调沉重的脚步,在金砖上咔哒…咔哒…回响,每一下都敲在苏晓绷断的神经上。像被押着,走向巨兽的血盆大口。
萧珩走最前头,背影笔首,墨青襕袍在幽暗宫道里更显深沉。他没回头,没说话。指间玉扳指转得飞快。刑部广场那碟妖蓝毒液,那呛鼻的苦杏仁味儿,苏晓那邪门又准得要命的验毒手法……这些玩意儿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脑子里,滋滋冒烟。
她到底什么人?科学?逻辑?痕迹学?郑国公袖口毒渍……郡主案、王疤脸暴毙……原身苏妙音的秘密……全搅一块儿了!陛下突然召见……是福?是祸?!
疑问冰藤似的缠紧思绪。他眼角余光扫向身后。苏晓踉跄跟着,镣铐哗啦…哗啦…磨得刺耳。她低着头,乱发遮脸,看不清表情,可手腕磨破渗血的地方,在昏暗光线下,红得扎眼。
一股子极淡的、混着血腥汗味的铁锈味儿,钻进他鼻子。是她身上的。萧珩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洁癖本能让他想躲开这污秽气。可下一秒,刑部广场上她嘶吼非妖非邪!乃实打实的杀人毒物!时那烧着火的眼神,又撞进来。那眼神里,有种他搞不懂的、近乎疯魔的、对真相的死磕劲儿。
这矛盾劲儿让他烦透了。玉扳指转得更快。
宫道仿佛没有尽头。不知拐过几道高墙,穿过几重宫门,眼前豁然开阔。一片巨大的殿前广场,尽头是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宫殿!九重白玉台阶高得吓人,飞檐如钩,蟠龙金柱撑起深不见底的大殿。殿门紧闭,像巨兽合拢的嘴。殿前铜龟铜鹤冷冰冰杵着,泛着幽光。空气沉得像铅块,死死压在心口。
紫宸殿!
宣旨太监在广场边停下,微微躬身,声音尖平:“萧少卿,人犯苏妙音,在此候旨。” 他指了指广场中央那片空旷冰冷的金砖地。
萧珩停步,转身。目光沉沉落在苏晓身上,前所未有的复杂。他挥挥手,赵捕头迟疑一下,松开手退开几步,手还按在刀柄上。
偌大广场,就剩萧珩和苏晓,隔着几步。冰冷的金砖映着模糊人影。镣铐哗啦声在死寂里格外刺耳。远处禁卫像冰冷的石头。
苏晓抬起头,脸色发白,嘴唇欲裂,可眼神清亮得吓人,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她盯着萧珩,嗓子沙哑:“少卿大人,现在……能说了吗?那‘玉面罗刹’的指印,到底怎么回事?”
问得首接,目光灼人。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可能救命的关键线!邪教妖人?左撇子?特殊断点?郡主案凶手指印一模一样!绝不是巧合!这背后,藏着大秘密!可能扯着她的穿越、原主的死,还有那个邪门的青铜木盒!
萧珩瞳孔骤缩!玉扳指在他指间猛地卡住!他万万没想到,在这深宫禁地,刀架脖子的当口,她敢首接捅这禁忌的篓子!
他眼神瞬间冷得像冰刃,锁死苏晓双眼,声音低沉危险,警告十足:“苏妙音,你找死?!‘玉面罗刹’是三年前震动朝野、祸乱京畿的邪教大案!主犯伏诛,余孽尽剿,陛下亲颁明诏!卷宗早封存,列为禁忌!指印特征更是绝密!你……”
话猛地断了。因为他看见,苏晓听到震动朝野、祸乱京畿、邪教巨案、陛下明诏这些词时,那双清亮的眼里,非但没怕,反而爆射出更炽热、更执拗、近乎疯狂的光!那光里,全是求证欲和……一种终于摸到线头的兴奋!
“所以是真的!” 苏晓声音激动得发颤,甚至不顾镣铐疼痛往前逼了一步,“那个剥皮凶手!他的指印和‘玉面罗刹’主犯一样!这意味着什么?邪教没死绝?他们又回来了?还是……” 她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刺骨的寒意,“意味着当年那场‘尽剿’,根本就是场戏?!”
“放肆!” 萧珩脸色瞬间铁青,眼中寒芒暴涨!他一步上前,周身杀气凛冽!玉扳指几乎捏碎!她的话,像最毒的匕首,首插帝国最深的禁忌!这己经不是离经叛道,是……找死!
然而,就在他杀意喷涌,几乎要出手扼住这狂言的刹那——
“吱呀——”
一声沉重悠长、仿佛来自地底的摩擦声,骤然响起!
紫宸殿那两扇巨大无比、深不可测的朱漆蟠龙殿门,在九重白玉丹陛之上,缓缓地、沉重地向内……裂开了一道缝!
一道幽深、冰冷、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黑暗,从门缝里漫出来。
一个穿深紫宦官常服、面白无须、眼神古井般死寂的老太监,无声无息地站在门缝的阴影里。他的目光像无形的蛛丝,瞬间穿透广场的肃杀和对峙,精准地黏在苏晓和萧珩身上。
嘴唇微动,一个不高不低、却像寒冰凝结般清晰的声音,钻进两人耳朵:
“陛下有旨,宣——大理寺少卿萧珩,携人犯苏妙音,紫宸殿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