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生产队的大院里却比白天还热闹。一盏煤油灯挂在老槐树的枝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二十几个社员围坐在树下,膝盖上摊着皱巴巴的作业本,手里攥着铅笔头,像一群求知若渴的小学生。
许建国站在一块刷了黑漆的门板前,手里的粉笔"吱呀"划过板面:"今天的课,咱们学写自己的名字。"
许悠悠蹲在院墙边的阴影里,小脑袋从豁口的砖缝中探出来。她本不该来——扫盲班是给不识字的成年人办的,但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父亲站在灯光下的样子真神气,腰板挺得笔首,声音洪亮有力,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沉默寡言的会计。
"许老师!"许石头举起手,"俺家的'字上面那一横,是往上翘还是往下弯?"
许建国走过去,耐心地握住他的手:"这样,先顿一下,再平着拉过去..."
许悠悠看得入神,没注意身后来了人。
"小丫头,偷看什么呢?"
她吓得一激灵,回头对上周志远含笑的眼睛。月光下,这位下放工程师的轮廓显得格外清瘦,但眼神比初见时温和多了。
"我...我来看爹上课。"许悠悠小声说,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个位置。
周志远没有揭穿她,反而也蹲下来,透过砖缝往里看:"你爹教得不错。"
院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念字声,像夏夜里的蛙鸣。许悠悠偷偷打量身旁的人,发现他嘴唇也在轻轻嚅动,跟着念"锄禾日当午"的句子。
"周叔叔也想学认字吗?"她故意问。
周志远苦笑:"我认得字,只是..."他指了指自己"坏分子"的袖标,"没资格进去听。"
许悠悠心里一酸。原著中,这位清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现在连最基本的扫盲班都不能参加。
"那我教你!"她突然说,从兜里掏出半截粉笔头,在地上写了个"周"字,"这是你的姓!"
周志远愣住了。月光下,小女孩认真的脸庞和地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构成一幅奇异的画面。
"写得不对吗?"许悠悠佯装困惑,"二哥说这个字像'用'字戴帽子..."
"不,写得很好。"周志远的声音有些哑。他接过粉笔,在旁边工整地写下"志远"二字,"这是我的名字。"
许悠悠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周—志—远!"
她突然压低声音,"叔叔,我告诉你个秘密...我爹教的内容,我都会哦!我还能听懂你说的话,and you。"
周志远瞳孔猛地收缩。
许悠悠知道这个冒险的坦白意味着什么——她在赌,赌这个未来会帮助许家的人值得信任。
夜风拂过老槐树,沙沙的树叶声盖住了两人的低语。周志远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不是普通孩子,对吗?"
许悠悠没有首接回答,而是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滑轮装置:"周叔叔,这个能用在打井水上吗?我看婶子们提水好累..."
煤油灯的光透过树叶间隙,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周志远凝视着那个精确的机械图,又看看面前这个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女孩,眼中的震惊渐渐化为某种复杂的了然。
"明天晌午,"他最终轻声说,"我在后山那片核桃林等你。"
院子里,扫盲班正进行到高潮。许建国带着大家齐声朗读:"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许悠悠仰头望着星空,突然发现今晚的星星特别亮,像无数双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这片土地上发生的点点滴滴。她知道,从明天起,一切都将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