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终于停歇,电梯轿厢死寂地悬停在黑暗的井道中,只有缆绳细微的吱呀声和林晚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在狭小的空间里鼓噪。那道狭窄的缝隙透进的光线,像一道冰冷的刀锋,将轿厢的黑暗切割开。
缝隙外,沈聿绝望的呼喊和徒劳的拍打声渐渐变得微弱,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仿佛一头濒死的困兽。他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金属门缝上,汗水混合着灰尘黏在皮肤上,浅色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剧烈收缩,试图穿透黑暗捕捉里面那个模糊的身影。
“晚晚……求求你……说句话……”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别吓我……求你……”
黑暗中的林晚,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的轿厢壁,怀里的书像盾牌般抱在胸前。沈聿的每一声呼唤,每一次绝望的拍打,都像重锤砸在她冰封的心墙上。不是温暖,而是剧烈的震荡,震得冰层簌簌掉落,暴露出下面从未真正愈合、此刻因恐惧和窒息而更加脆弱的伤口。厌恶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她恨他出现在这里,恨他这副撕心裂肺的样子,恨他将她最不堪的恐惧时刻再次与他捆绑在一起!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拒绝回应。拒绝被他的恐慌裹挟。
就在这时——
“下面的人闪开!维修的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缝隙外的光线被晃动的人影遮挡。沈聿似乎被强行拉开,但他挣扎着的声音依旧传来,带着不顾一切的急切:“小心点!里面有人!轻一点!别震到她!”
紧接着,是沉重的工具敲击金属的声音,扳手拧动的刺耳摩擦声,还有维修人员大声的指令和交谈。每一次敲击和震动都让悬停的轿厢发出令人心惊的呻吟,林晚的身体也随之绷紧,指甲深深掐进书皮里。
“同学!里面的人听得到吗?不要慌!我们正在处理!保持冷静!”维修人员的声音透过缝隙传来。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翻涌,终于开口,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沙哑和冷静:“听得到。我没事。”
她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缝隙外瞬间安静了一秒。
“好!好!保持住!我们很快救你出来!”维修人员的声音透着松了口气。
而沈聿那边,在林晚声音响起的瞬间,所有的挣扎和嘶喊都停止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巨大狂喜和更深痛楚的沉默弥漫开来。林晚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一定是死死盯着那道缝隙,仿佛那是连接生死的唯一通道。
时间在紧张的救援中缓慢流逝。每一次工具与金属的碰撞都牵动着林晚紧绷的神经。恐惧并未完全消退,但维修人员专业沉稳的声音给了她一丝支撑。她强迫自己不去听缝隙外那个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呼吸声。
终于,伴随着一阵更剧烈的金属摩擦和液压装置的嗡鸣,电梯门在维修人员的撬动下,被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强行撑开!
刺眼的白光猛地涌入黑暗的轿厢!林晚被光线刺激得眯起了眼。
“好了!门开了!慢慢出来!小心脚下!”维修人员大声喊道。
林晚适应了一下光线,抱着书,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轿厢卡在两层楼之间,距离五楼的地面还有半人多高的落差。她正准备扶着门框往下跳——
一只沾满灰尘和油污、甚至能看到几处擦伤和血迹的手,猛地从下方伸了上来,稳稳地、不容拒绝地托住了她的胳膊肘!
是沈聿!
他不知何时竟半跪在了五楼的电梯口边缘,仰着头,脸上混杂着汗水、灰尘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林晚,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盛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一种小心翼翼到极致的、生怕碰碎了她的恐慌。
“慢点……踩稳……”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托着她胳膊的手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有力。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硬!被他触碰到的皮肤像被烙铁烫到!她想立刻甩开,但脚下悬空,维修人员也在催促。她只能强忍着强烈的排斥感,在他的支撑下,踉跄地跳到了五楼坚实的地面上。
双脚落地的瞬间,她立刻像被毒蛇咬到一样,猛地抽回手臂,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沈聿的手还僵在半空中,维持着托扶的姿势。手上的擦伤和血迹在灯光下格外刺眼。他看着林晚迅速远离的动作,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冰冷和厌恶,眼中的庆幸瞬间黯淡下去,化为更深的痛楚和灰败。他缓缓地、僵硬地收回了手,仿佛那手有千斤重。
“晚晚……你……”他想说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林晚看也没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空气。她对着赶过来的维修人员和闻讯而来的楼管老师,微微鞠躬:“谢谢老师,谢谢师傅。我没事。”声音依旧沙哑,但恢复了惯有的平静疏离。
说完,她抱着那摞被压得有些变形的书,挺首背脊,绕过僵立在那里的沈聿,头也不回地走向楼梯间。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清晰、冰冷、决绝。
沈聿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沾满泥污的雕塑。他看着林晚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带着伤、刚刚托扶过她的手。电梯井道里残留的冷气和机油味混合着她离去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呼吸。
刚才在黑暗中抓住她的瞬间,那真实的触感和温度带来的短暂狂喜,此刻被更深的绝望和“烂透了”的自厌彻底淹没。他连触碰她的资格,都成了她厌恶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