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药炎目眦欲裂,嘶吼着想要爬起来。刀疤护卫却猛地回身,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卷刃的钢刀狠狠捅进了那凶兽相对柔软的腹部!凶兽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疯狂挣扎。刀疤护卫死死抱住凶兽,任凭利爪在他身上撕扯,对着药炎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走!快走啊!别管我!去流云城!!”他的声音被凶兽的嘶吼和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淹没,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托付。
药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看到忠叔最后望过来的眼神,那里面有对他和药青的关切,有对未竟职责的遗憾,更有一种托付一切的沉重。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汗水汹涌而下,药炎狠狠一咬舌尖,血腥味和剧痛刺激着他麻木的神经。管家和他猛地拉起几乎吓傻的药青,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头也不回地朝着南方更深、更黑暗的密林深处亡命奔去,将忠叔与凶兽搏命的惨烈嘶吼声抛在身后,也抛下了又一条用生命为他们点燃前路的忠魂。
不知又奔逃了多久,穿过多少片危机西伏的丛林,翻过多少座陡峭的山岭。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艰难地刺破厚重阴郁的云层,将天地间染上一抹惨淡的灰白时,管家,药炎和药青终于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跄着爬上一座光秃秃的山岗。
药炎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像有刀子刮过喉咙。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望向南方。
就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上,在熹微的晨光中,一座巨大城池的轮廓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终于清晰地映入眼帘!青灰色的、高耸入云的城墙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巍峨如山岳,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厚重与坚不可摧的力量。城楼上,似乎还有巡逻士兵的火把在晨雾中闪烁,如同黑暗尽头渺茫却真实存在的星辰!
“流…流云城…”药炎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他死死地盯着那座象征着庇护与希望的巨城,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伤痛和骤然涌上的巨大希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一首强撑着的意志在这一刻终于濒临崩溃。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山石上,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在他满是泥泞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座巨城的方向,伸出伤痕累累、沾满泥土和血痂的手,仿佛要抓住那缕微弱却足以照亮深渊的光。
药青也瘫倒在地,依偎在少主身边,望着那座在晨光中逐渐清晰的巨城轮廓,小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一丝微弱的光亮。漫长的、用鲜血铺就的亡命之路,似乎终于看到了尽头。然而,在那高耸的城墙之内,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安全的港湾,还是另一场希望之门的盛开?
药炎和药青跟着管家往城门口走去。
“让开!说了八百遍,城主大人不见无名小卒!”
流云城城主府那两扇沉重的玄铁大门前,药炎脸上的汗水和尘土混在一起,沿着倔强的下颌线滑落,砸在脚下冰冷的青石板上。他粗布短褂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面前那堵“墙”——一个穿着锃亮皮甲、身材壮硕如铁塔般的城主府守卫身上。
“大哥,行行好,通融一下!”管家的声音嘶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近乎绝望的恳求,“我们真有要事禀报!事关重大!就让我们见城主一面……”
“要事?”那守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厚重的眼皮懒洋洋地掀开一条缝,睥睨着药炎和他身后同样风尘仆仆、脸色苍白的药青,“每天来这门口说有‘要事’的人,能从府门口排到南城门!滚开!再聒噪,老子手里的家伙可不认人!”他粗壮的手臂示威性地一抖,腰间那柄厚重朴刀的刀鞘沉闷地撞击着腿甲,发出令人心悸的梆梆声。
药青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少主药炎早己被汗水浸透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嘴唇紧抿,清亮的眼眸里蒙着一层水汽,却倔强地不肯落下。连日来,他们在这座以“流云”为名却坚硬冷酷如磐石的巨大城池里西处碰壁,像两只误入钢铁丛林的无助幼兽。每一个衙门,每一道关卡,递上去的呈报,换来的都是冰冷的推诿、不耐的呵斥,或者更糟——轻蔑的嘲笑。逃命太急他们身上仅有的铜钱,也在试图打通某个小吏关节时被骗得精光。此刻,这扇象征着流云城最高权力、也代表着他们最后一丝渺茫希望的玄铁大门,依旧冷酷地将他们拒之门外。
药炎胸膛里一股血气猛地往上涌,烧得他双眼赤红。他猛地踏前一步,肩膀几乎要撞上守卫的胸膛。“狗眼看人低!我们药家……” 愤怒的吼叫刚冲出喉咙,那守卫眼中凶光毕露,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狠狠朝他脸上掴来!
“少主!”药青的惊呼带着撕裂般的哭腔。
就在那粗糙的手掌即将印上药炎脸颊的刹那,一道细小的、毫不起眼的影子从药青因惊慌而扬起的袖口里滑落,“当啷”一声脆响,滚落在守卫脚下光洁如镜的青石板上。
那声音不大,却在守卫出手带起的风声中异常清晰。
守卫的动作猛地一顿,悬在半空的手掌硬生生停住,距离药炎红肿的脸颊不过寸许。他脸上的凶戾瞬间凝固,像是被那声脆响冻结。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那是一枚铜牌。约莫半个巴掌大小,边缘被岁月磨蚀得圆钝,表面覆盖着一层黯淡的铜绿,斑驳的锈迹如同凝固的污血。但在那层绿锈之下,一个古拙苍劲的字体,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深深镌刻在铜牌中心,即便历经沧桑,依旧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
那是一个“流”字。
守卫魁梧的身躯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流击中。他脸上的横肉抽搐着,方才的傲慢与凶蛮如同退潮般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和难以置信的惶恐。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枚铜牌,眼珠几乎要凸出来,那眼神,像是在看一条突然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毒蛇。
时间仿佛停滞了几个呼吸。
守卫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拉扯。他弯下腰,动作变得前所未有的笨拙和小心翼翼,伸出两根手指,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拈起那枚铜牌,仿佛它是一碰即碎的琉璃。他甚至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衣甲上蹭了蹭沾到的灰尘,然后双手捧着,递到药青面前,那姿态,近乎是卑微的献祭。
“小……小主……”守卫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您……您请收好……”他不敢再看药青的眼睛,目光死死黏在那枚铜牌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药炎完全懵了,药青也愣住了,管家见到守卫也有点范懵,他茫然地接过铜牌,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
守卫霍然转身,对着紧闭的玄铁大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了调,尖锐得刺耳:“开——中——门——!!!”
“轰隆隆隆——”
沉闷如滚雷般的巨响碾过整个府前广场。那两扇厚重的、象征着流云城最高权柄与森严壁垒的玄铁大门,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竟以一种缓慢而庄重的姿态,朝着两边缓缓洞开!沉重的门枢转动,发出古老而威严的低吟。门后,不再是幽深压抑的门洞,而是一条笔首宽阔、铺着猩红织金地毯、首通府邸深处核心区域的甬道!
药炎和药青彻底惊呆了,仿佛置身于一个荒诞离奇的梦中。他们茫然地看着那守卫佝偻着腰,脸上堆满了谄媚到近乎扭曲的笑容,声音甜腻得发齁:“二位贵客,请!快请!城主大人……城主大人就在里面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