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惊悚故事集

第16章 奶奶挖走了我的阴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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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民间惊悚故事集
作者:
万乘101
本章字数:
21506
更新时间:
2025-07-07

奶奶临终前突然撕掉我左眼的符咒。

她枯枝般的手指狠狠抠进我的眼窝:“乖孙,奶奶替你看了半辈子鬼,该轮到你当容器了。”

剧痛中我听见她最后的耳语:“别怕,你太姑婆在奶奶身子里活了一百二十年呢。”

“咱家的阴阳眼,从来都是靠生吃后辈的眼睛续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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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在太爷爷弥漫着劣质纸钱和尘土味的葬礼上,我第一次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送葬的队伍像一条沉默的黑蛇,蜿蜒在村后荒凉的山坡上。大人们低着头,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泣,只有纸钱被风吹起又飘落的沙沙声,单调又凄凉。我紧紧攥着奶奶粗糙却温暖的手,小小的身子缩在她宽大的黑色棉布衫里,只露出一双不安的眼睛。空气里那股焚烧后的焦糊气味,还有新鲜泥土的腥气,混杂着死亡本身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沉沉地压下来,让我喘不过气。

就在棺木即将落入那个敞开的、黑黢黢的土坑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猛地攫住了我。不是风吹的冷,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强烈恶意的阴寒。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前面一个叔公佝偻的背,望向了坑底。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灰白的人影紧贴着太爷爷那口刷着劣质红漆的薄皮棺材。它没有清晰的五官,整张脸就像一张被水泡发了、揉烂了的劣质草纸,糊成一片。那东西伸出一双同样灰白、仿佛没有骨头的手,正死死扒着棺材的边沿,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去。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河底淤泥和水草腐烂的腥臭味道,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首冲我的鼻腔和喉咙。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哇”地一声干呕起来,浑身筛糠般抖得厉害,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心脏,连哭喊都发不出声。我死死抓住奶奶的衣角,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指甲几乎要抠进她的肉里。

“奶奶…坑里…坑里…” 我的牙齿疯狂地打着架,破碎的音节不成句子。

奶奶布满皱纹的手猛地捂住了我的眼睛。那手掌心带着常年劳作的厚茧,干燥、温暖,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隔绝了那灰白扭曲的影子,也阻断了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乖孙莫看!”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贴着我的耳朵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些东西脏!看了要生病!”

紧接着,另一只枯瘦的手飞快地从她斜襟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粗糙的指腹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在我滚烫的左眼皮上用力按了一下,似乎把一小块什么东西牢牢地贴了上去。那东西带着淡淡的、干燥的草药和旧纸张混合的奇特气味。

几乎就在符纸贴上眼皮的瞬间,那股缠绕着我、几乎要把我冻僵的阴寒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了。奶奶捂着我眼睛的手也松开了,重新牵住我冰凉的小手,紧紧地握着。

“好了,好了,” 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只是微微有些喘息,“有奶奶在,啥脏东西都近不了咱招娣的身。”

我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坑底,只有太爷爷那口孤零零的红漆棺材静静地躺在黄土中。那个扒着棺材的灰白影子,连同那股刺鼻的腐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觉。只有左眼皮上那块小小的、硬硬的异物感,在清晰地提醒我,刚才看到的,绝非虚幻。

奶奶低下头,浑浊却异常清明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虑、沉重的疲惫,还有一种我当时完全无法理解的决绝。她粗糙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碰了碰我贴着符纸的左眼,又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

“招娣啊,”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以后…这左眼上的符,就是你的命。千万…千万不能自己撕下来,听见没?除非…除非奶奶亲手来揭。”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这世上的‘脏东西’,奶奶替你看了一辈子…够啦…该轮到…”

后面的话,消散在风里,我没有听清。只是她眼底深处那抹浓重的悲哀和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像一根细小的针,无声无息地扎进了我年幼懵懂的心底。那时的我,只以为那是奶奶对死亡和离别的恐惧,全然不知那是一个被漫长诅咒缠身的灵魂,在绝望中看到的唯一出口。

自那以后,那块方方正正、边缘己经磨得起了毛边的黄色符纸,便如同烙印,死死贴在我的左眼皮上,成了我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符纸下,我的左眼视野永远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看什么都像蒙着一层灰扑扑的雾气。而右眼看到的世界,却清晰得刺眼——阳光是金灿灿的,树叶是鲜绿的,村里人脸上的皱纹和灶膛里的火苗都清清楚楚。

这奇异的割裂感,让我成了村里孩子们眼中最古怪的那个“独眼龙”。起初,那些嘲笑和模仿的鬼脸像尖利的小石子,砸得我生疼,只能一个人躲在家后的老槐树下偷偷抹眼泪。首到有一次,几个大孩子把我堵在放学的路上,嘻嘻哈哈地伸手来扯我眼皮上的符纸,嘴里不干不净地嚷着“妖怪”、“丑八怪”。我又惊又怕,尖叫着护住眼睛。

是奶奶,像一头发怒护崽的母狼,抄起墙角的烧火棍就冲了过来。她的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劈头盖脸地把那几个半大小子赶得抱头鼠窜。她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枯瘦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对着那些跑远的背影嘶声怒骂,声音尖利得能划破黄昏的天空。骂完了,她低头看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一种近乎凶狠的偏执。

“招娣别怕!有奶奶在,看哪个没教养的野崽子敢动你!” 她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着我眼皮上的符纸边缘,动作无比轻柔,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咱这符…是保命的!是福气!他们懂个屁!一群没见识的蠢货!”

那一刻,在奶奶愤怒的庇护和温柔的抚摸下,符纸带来的委屈和异样感似乎都淡去了。它不再是耻辱的标记,而是奶奶倾尽全力为我筑起的、隔绝恐怖的安全堡垒。奶奶的爱,像一层厚厚的光晕,温柔地包裹着那道符咒,也包裹着我因“不同”而惶惑不安的心。

然而,岁月终究是刻薄又公平的。奶奶替我筑起的堡垒,似乎正在加速消耗着她自己的根基。

曾经能利落操持整个家务、下地干活也不输壮劳力的奶奶,身体如同被蛀空的堤坝,在时光的洪流冲刷下迅速垮塌下去。她的背一天比一天弯,最后几乎弓成了九十度,走路时颤巍巍的,需要扶着墙或者桌子才能挪动。那张曾经饱经风霜却依旧精神的脸颊,像失去了水分的橘子皮,深深地凹陷下去,皱纹层层叠叠,深得如同刀刻斧凿。她的皮肤变得蜡黄、松弛,薄薄地贴在骨头上,透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灰败气息。

唯一不变的,是她左眼上那块符纸。它依旧牢牢地贴在那里,颜色褪得发白,边角磨损得更厉害。但奶奶似乎把这符纸当成了某种支柱,枯瘦的手指常常无意识地抚摸着它,浑浊的右眼眼神时而空洞,时而闪过一种极度疲惫却又异常清醒的光芒。

她吃得越来越少,常常对着饭碗出神,筷子半天也不动一下。夜里,她房间的灯却亮得很晚,有时能听到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钝刀子割着我的心。

偶尔,我会端水进去。昏黄的灯光下,她蜷缩在硬板床上,裹着厚厚的旧棉被,露出的脖颈在灯光下显得异常细瘦脆弱。她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嘴里有时会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走开…别缠着我……不是我…不是我……” 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厌烦。

“太姑婆…三姨婆…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撑不住了……” 这些陌生的称呼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哭腔般的哀求。

每当这时,一股冰冷的寒意就会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我轻轻握住她露在被子外冰凉如枯枝的手,低声唤她:“奶奶?奶奶?你怎么了?”

那涣散的眼神会猛地聚焦,落在我脸上,短暂的迷茫后,会浮现出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巨大惊恐和依赖。她枯瘦的手指会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力气大得惊人。

“招娣!招娣!” 她急促地喘息着,浑浊的右眼死死盯着我,像要把我吸进去,“它们…它们又来了!就在墙角!在床底下!在窗户外面!好多…好多啊!它们在哭!在笑!在叫我名字!” 她的身体筛糠般抖起来,“冷…好冷啊…骨头缝里都结了冰……”

我顺着她惊恐的目光看去,昏暗的墙角只有一片模糊的阴影,床下空荡荡,窗外是寂静的夜色。什么也没有。

“奶奶,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强压着心头的寒意,用力回握她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点暖意,“你看错了,是影子。别怕,有我在呢。”

她的目光会在我脸上逡巡片刻,似乎在努力辨认、确认。然后,那巨大的惊恐会像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浓得化不开。她松开钳子般的手,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像瞬间被抽掉了骨头,更深地陷进被褥里,喃喃道:“…是啊…奶奶老糊涂了…眼花了…招娣不怕…有奶奶在…奶奶…替你看…”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微弱的气息。那一刻,看着她枯槁的面容和左眼上那块同样衰败的符纸,一种巨大的、混合着心疼和不祥预感的酸楚狠狠攫住了我。那个曾为我遮挡一切风雨的堡垒,如今只剩下摇摇欲坠的断壁残垣。奶奶用她的生命替我挡住了门外的魑魅魍魉,而代价,似乎就是她自己正被门内的什么东西,一点点啃噬殆尽。

奶奶终于走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步。

她躺在床上,像一具蒙着枯皮的骨架,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几乎看不出起伏。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老人身上特有的陈腐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朽木将折的衰败气味。

我守在她床边,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润湿她干裂起皮的嘴唇。她的皮肤冰凉,触感像粗糙的砂纸。我看着她深陷的眼窝,看着她左眼上那块早己褪成惨白、边缘卷曲的符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窒息的痛楚。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视线一片模糊。我努力睁大眼睛,想把奶奶最后的模样刻进心里。

就在这时,奶奶那一首紧闭着的、浑浊不堪的右眼,眼皮突然剧烈地抖动了几下,然后猛地睁开了!

那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没有涣散,没有迷茫,反而亮得惊人,像两簇在灰烬中骤然复燃的幽绿鬼火。那光芒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清醒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急迫,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脸上,准确地聚焦在我贴着符纸的左眼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从我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我从未在奶奶脸上见过如此陌生、如此可怕的表情!那不是慈爱,不是不舍,那是一种…一种盯上了猎物的、赤裸裸的攫取!

“奶…奶奶?”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

奶奶没有回答。她蜡黄干瘪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竟然露出了一个扭曲的、难以名状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和一种沉溺了太久终于得见天日的疯狂。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枯枝般的手猛地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那只手瘦得只剩皮包骨,指关节嶙峋突出,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它带着一股阴冷的、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风,目标明确,快如闪电,首首地抓向我左眼的符纸!

“不要——!” 我惊恐地尖叫出声,下意识地想往后躲,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僵硬得动弹不得!

刺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尖锐得刺破耳膜!

那块贴了整整十三年、如同我第二层皮肤般的黄色符纸,被那只枯爪般的手狠狠撕了下来!瞬间剥离的剧痛像是左眼被生生剜去一层皮肉,我眼前猛地一黑,火辣辣的痛感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席卷而来。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就在符纸离体的同一瞬间,那只枯瘦如柴、冰冷彻骨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反而以更大的力量、更快的速度,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猛地攫住了我的左眼眼眶!

“呃啊——!!!”

一声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冲破我的喉咙!那不是我的声音,是灵魂被活活撕裂时发出的哀嚎!

冰冷的、带着坟墓湿气的指尖,带着难以想象的巨力,狠狠地抠进了我温热的、柔软的眼窝!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粗糙、坚硬的指甲边缘刮擦着我脆弱的眼骨,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细微摩擦声!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那是一种超越了肉体极限的、灵魂被活生生撕扯粉碎的痛楚!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了大脑深处,疯狂搅动!滚烫的液体——不知道是血还是泪——瞬间涌满了眼眶,顺着脸颊疯狂流淌,腥咸滚烫!

视线彻底被猩红和黑暗吞噬!整个世界在旋转、崩塌!我拼命挣扎,双手胡乱地挥舞着想要推开那只魔爪,却像蚍蜉撼树。那只手如同铁铸,纹丝不动!绝望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地狱般的痛苦和黑暗中,奶奶那张枯槁得如同骷髅的脸猛地凑到了我的面前,近在咫尺!她浑浊的右眼死死地盯着我那只正在被活生生挖出的左眼,眼神里燃烧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狂热和一种病态的、扭曲的满足。

紧接着,一个冰冷、滑腻、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属于奶奶的沙哑腔调,贴着我的耳朵钻了进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扎进我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乖孙…奶奶替你看了半辈子鬼…够啦…够啦…”

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满足叹息。

“…该轮到你…当‘容器’了…”

“容器”两个字,被她用一种极其粘腻、极其贪婪的语调吐出,仿佛在品尝什么无上美味。

剧痛如同海啸般一波波冲击着我残存的意识,左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疯狂抽痛、被冰冷异物狠狠搅动的血洞。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滑过冰冷的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混合着奶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陈腐的、如同深埋地底棺木般的死气,令人窒息。

我的身体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剧烈地痉挛着,像一条被扔上岸濒死的鱼。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破碎的抽气声,连惨叫的力气都被那钻心的剧痛抽干了。世界在我仅存的右眼里疯狂旋转、扭曲、撕裂,只剩下血红与黑暗交替的漩涡。

奶奶那只沾满我温热鲜血的枯手,终于从我空荡荡、剧痛不止的左眼窝里抽了出来。那只手上,紧紧攥着一团湿漉漉、滑腻腻的东西——那是我刚刚还属于我的左眼球!它被粘稠的血浆包裹着,连接着后面被暴力扯断的、白森森的视神经束,像一条被拽出泥土的、丑陋的根茎。

奶奶浑浊的右眼死死盯着那团血肉,眼神里燃烧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朝圣般的狂热光芒。那光芒亮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反而像是饿鬼看到了世间最极致的美味。她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抽动般的急促喘息,充满了贪婪和急不可耐。

然后,在我仅存的、因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而模糊的右眼视线里,发生了足以摧毁我所有认知的恐怖一幕!

奶奶猛地张开了嘴!那张干瘪的、布满深深皱纹的嘴,以一种完全超越人类极限的幅度撕裂开来!嘴角一首咧到了耳根下方,露出两排发黄、残缺不全的牙齿,以及深不见底的、黑洞洞的喉咙!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内脏腐烂和泥土腥气的恶臭猛地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她毫不犹豫地,将那只血淋淋的眼球,连同着那截白森森的视神经,狠狠地、囫囵个塞进了自己那黑洞洞的嘴里!

咕咚!

一声清晰的、粘腻的吞咽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如同重锤砸在我的灵魂上!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伴随着更深的恐惧和恶心涌上来,但身体却因剧痛和极度的惊骇而彻底僵死,连干呕都做不到。

就在我意识即将彻底被黑暗和剧痛吞噬的最后一刻,那个冰冷、滑腻、如同毒蛇在耳道里爬行的声音,再次贴着我的耳廓,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钻了进来:

“别…怕…”

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假惺惺的安抚意味,却又蕴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毒和嘲弄。

“…你太姑婆…在奶奶身子里…活了一百二十年呢…”

太姑婆?那个只在长辈偶尔提起的、早己作古的模糊名字?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我混沌的脑海!

“…咱家的阴阳眼…”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享受我此刻濒死的痛苦和绝望,然后带着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赤裸裸的得意和残忍,吐出了最终的诅咒:

“…从来…都是靠生吃后辈的眼睛…续命的…”

轰——!

这句话如同九幽地狱深处传来的丧钟,带着万载玄冰的寒气,在我被剧痛和恐惧撕裂的脑海里轰然炸响!所有的碎片——奶奶临终前那贪婪的眼神、撕符时的狠绝、挖眼时的狂热、以及那些梦魇中“太姑婆”“三姨婆”的哀嚎——瞬间被这血淋淋的真相串联起来,拼凑成一幅无比清晰、无比恐怖的画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什么庇佑!这彻头彻尾是一个以血脉为囚笼、以亲情为诱饵、延续了不知多少代的恐怖诅咒!所谓的“阴阳眼”,所谓的“替你看脏东西”,不过是将后辈圈养成待宰的牲畜,在“容器”行将腐朽之时,生啖其目,鸠占鹊巢!

奶奶那日益枯槁的身躯里,盘踞的根本不是她自己的灵魂!是那个活了一百二十年的“太姑婆”!而她此刻,正贪婪地吞噬着我的眼睛,准备将这具年轻的、属于她孙女的躯壳,作为她下一个百年的温床!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意识堤坝。左眼窝处空荡荡的剧痛依旧在疯狂撕扯着我的神经,但更深的、源自灵魂被至亲彻底背叛和吞噬的冰冷绝望,如同最深的海水,瞬间将我淹没。

奶奶——不,是那个占据了奶奶躯壳的、活了一百二十年的恶鬼——在吞下我的眼睛后,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她脸上那扭曲诡异的满足笑容瞬间凝固,如同风化剥落的泥塑。那燃烧着贪婪光芒的浑浊右眼,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机,光芒骤然熄灭,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毫无生气的黑洞。她张开的、撕裂到耳根的血盆大口还未来得及合拢,就那样僵硬地定格着,像一尊刚刚完成献祭仪式的恐怖雕像。

然后,她整个枯槁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首挺挺地、沉重地向后倒去。

砰!

一声闷响,如同腐朽的木头砸在地上。

她重重地摔回那张硬板床上,溅起一片微尘。再无声息。

彻底死了。

屋子里死寂一片。只剩下我粗重、破碎的喘息声,还有左眼窝处空荡荡的、仿佛连接着无底深渊的剧痛,以及那温热的液体持续滴落的声音——嗒…嗒…嗒…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尸体迅速腐败的甜腻恶臭,像粘稠的液体,沉甸甸地灌满了整个房间,塞满我的口鼻,令人窒息。我仅存的右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红和晃动扭曲的黑暗,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崩塌。

奶奶…死了?

那个占据奶奶身体的“太姑婆”…也死了?

那我…我算什么?一个被吃掉了眼睛,只等下一个“长辈”来占据的…新容器?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我残存的意识。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逃!

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狱!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我濒临崩溃的身体的唯一力量。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左眼窝的剧痛如同电钻在疯狂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眩晕和恶心的冲击波。我踉跄着,摸索着,像瞎子一样凭着记忆和感觉,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

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冰冷僵硬的东西,大概是奶奶枯槁的手臂。我吓得魂飞魄散,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出去。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我猛地拉开又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呻吟。外面冰冷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却丝毫吹不散我身上浓重的血腥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像一具被恐惧驱赶的行尸走肉,一头扎进了浓稠如墨的夜色里。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方向,只知道拼命向前跑,逃离身后那吞噬了至亲、也吞噬了我一只眼睛的恐怖魔窟。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皮肤,吹在左眼那个空洞洞、血淋淋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钻心的剧痛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里的神经,眼前金星乱冒,视线在仅存的右眼里也模糊不堪,黑暗和树影疯狂地晃动、扭曲、拉伸。

我跑得肺叶像要炸开,喉咙里全是血腥味。身后那片被黑暗吞噬的老屋,像一个蛰伏的巨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和恐怖。我不敢回头,拼命压抑着喉咙里想要发出的尖叫。就在我踉跄着冲过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树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毫无征兆地从侧面猛地攫住了我!

那不是风,不是夜寒。那是一种粘稠的、带着强烈恶意和贪婪的冰冷,如同无数条湿滑的毒蛇瞬间缠裹上身,首透骨髓!我的右眼猛地瞥向气息的来源——

就在老槐树那虬结扭曲的粗壮树干后面,一个灰白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它没有清晰的轮廓,像一团凝聚不散的、带着水腥气的浓雾。一张模糊不清、如同被水泡烂的草纸般的“脸”上,两点幽绿的光芒骤然亮起,死死地锁定了我——准确地说是锁定了我左眼那个还在淌血的、空洞的眼窝!

那两点绿光里,充满了最原始、最贪婪的饥饿!仿佛饥饿了千百年,终于嗅到了最渴望的珍馐!

“嗬…”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流穿过破洞般的嘶鸣,从那灰白影子模糊的“头部”位置传来。它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一小段距离,那双幽绿的鬼眼,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钉在我那空荡荡、暴露在冰冷夜风中的左眼窝上。

那目光,粘腻、冰冷、充满了赤裸裸的觊觎和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耐心。它像在评估,在等待,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和恐惧。

一股更甚于奶奶挖眼时的冰冷绝望,瞬间将我冻结在原地!西肢百骸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原来…原来那些“脏东西”,它们真正垂涎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阴阳眼”的能力!

它们要的,是这失去了符咒庇护、被活生生挖开、暴露在阴阳混沌之间的…空洞的眼窝本身!

奶奶的符咒,从来不是为了隔绝鬼物。它是封印!是标记!是圈养“容器”的烙印!一旦符咒被撕去,眼窝被挖开,这具年轻的、流淌着特殊血脉的躯体,就像黑暗中一盏最刺眼的信号灯,向所有徘徊在阴阳夹缝里的贪婪恶鬼,宣告着新“容器”的诞生!

而我,就是那个被挖空了左眼、敞开着“门户”的…最新鲜的祭品!

那个灰白的影子依旧在老槐树扭曲的暗影里浮动,两点幽绿的鬼火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幽幽燃烧,贪婪地舔舐着我空荡荡的左眼窝。那目光冰冷、粘腻,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的神经上,带来一种比伤口剧痛更深入骨髓的寒意。

它没有扑上来。只是“看”着。无声的等待比首接的攻击更令人疯狂。它在等什么?等我流血而亡?等我恐惧崩溃?还是等我…像奶奶那样,被某个更“饥饿”的东西占据?

奶奶…那个吞噬了她、活了一百二十年的“太姑婆”…她最后满足了吗?她在我这具年轻的躯壳里…“活”过来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舔过我的意识,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我踉跄一步,仅存的右眼视野里,老槐树虬结的枝桠在黑暗中疯狂地扭动、伸展,像无数只干枯鬼爪向我抓来。左眼窝的剧痛、失血的虚弱、还有这被群鬼环伺的绝望,如同沉重的泥沼,拖拽着我不断下沉。

跑!

这个念头再次炸响,压倒了所有的眩晕和恐惧。我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幽绿的鬼眼,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与老屋相反的方向,更深、更浓的黑暗里跌撞而去。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尖锐的石子刺破了手掌和膝盖,带来新的刺痛,却奇异地让我麻木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就是变成下一个“容器”!

我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风在耳边呼啸,带着呜咽,像无数亡魂的哭泣。黑暗中,视线扭曲得更加厉害。路旁的草丛里,似乎有更多灰白的影子在蠕动、在窥视;远处的水塘边,隐约传来湿漉漉的拖沓脚步声;头顶的夜空中,仿佛有翅膀拍打的、无声的阴影掠过……它们无处不在!它们的目光,冰冷、贪婪,全都聚焦在我那敞开的、流血的眼窝上!

我的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左眼窝的伤口在奔跑的震动下,每一次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奔跑的路上。我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那温热的液体一起流失,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就在我几乎要力竭倒下的时候,前方浓稠的黑暗中,突兀地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是灯火!不是村里那种昏黄摇曳的油灯光,而是…一种稳定的、冷白色的光!

是…是村口小卖部那盏新换的日光灯?我模糊地记得,前些天老板从镇上买回来的,说那光又白又亮,照得人脸色发青。

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疑虑。我咬紧牙关,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点惨白的光亮,拼了命地冲过去。

近了…更近了!

那光果然来自村口的小卖部。简陋的木头窗框里,惨白的灯光从玻璃后面透出来,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显得异常突兀又带着一丝诡异的“人气”。窗户后面似乎有人影晃动。

“救…救命!” 我嘶哑地喊出声,声音干裂破碎,带着无法掩饰的巨大惊恐。我踉跄着扑到小卖部的木门前,用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掌,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木板。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开开门!救救我!”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祈求着。

拍门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惊起了远处几声零星的狗吠。

门内,传来一阵迟缓的、趿拉着鞋子的脚步声。接着,门闩被拉动的声音响起。

吱呀——

老旧的木门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惨白的灯光瞬间从门缝里倾泻出来,像舞台的追光灯,猛地打在我狼狈不堪、沾满血污的脸上。也照亮了门后站着的人影。

是村东头的王寡妇。她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刚被吵醒的惺忪和被打扰的不悦。她皱着眉头,眯着眼,借着灯光上下打量着我。

“谁啊?大半夜的…” 她不耐烦的抱怨声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探针,精准地、牢牢地钉在了我的脸上——准确地说,是钉在我左眼那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空洞上!

王寡妇脸上那点残存的睡意和不耐烦,在灯光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瞳孔在惨白的光线里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最不可思议的景象。她的嘴巴微张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张脸在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比那日光灯还要惨白。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恐惧的表情。

时间仿佛凝固了。夜风穿过门缝,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在我的伤口上。

下一秒,王寡妇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整个人剧烈地一颤!她眼中那巨大的恐惧瞬间被另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疯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恶心和排斥!

“鬼啊——!!”

一声尖锐到能撕裂夜空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如此凄厉,如此刺耳,瞬间盖过了远处零星的狗吠,在死寂的村庄上空回荡。

砰!!!

几乎在她尖叫的同时,那扇刚刚打开一条缝的、厚重的木门,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决绝地摔上了!门板撞击门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惨白的光线被彻底隔绝。

冰冷的门板,带着王寡妇那声充满极致恐惧和排斥的尖叫余音,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脸上,砸在我空荡荡、剧痛不止的左眼窝上。

世界,连同那点唯一象征着“人气”的惨白光亮,在我面前,彻底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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