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宁寿堂偶遇之后,瓜尔佳氏毓秀便成了畅春园的常客。
太皇太后三天两头便会宣召她入园陪伴,有时是说说话,有时是听听戏,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小辈们在眼前热闹。
胤礽自然明白这是康熙与太皇太后的一番苦心。他倒也不反感,毕竟这位瓜尔佳氏瞧着确实是个省心的,性子娴静,不多言不多语,一双澄澈的眸子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寻,像只初入繁华林苑的小鹿。
这日,太皇太后又在畅春园漪绿轩设了小宴,邀了几位宗室福晋并她们的女儿,自然也少不了毓秀。
胤礽依例前来请安,正瞧见毓秀陪着太皇太后,手里捧着一碟子新巧的点心,正细声细气地介绍着什么。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装,领口袖边绣着几簇清雅的兰草,更衬得她人淡如菊,气质清幽。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微垂的臻首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给乌库玛嬷请安。”胤礽上前行礼,目光自然地扫过毓秀。
毓秀闻声,手微微一颤,差点将碟子倾倒,幸而苏麻喇姑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她连忙垂首,脸颊瞬时飞上两朵红云,声音比蚊蚋还低:“太、太子殿下万安。”
太皇太后乐呵呵地看着,也不点破,只拉着胤礽的手道:“保成来得正好,尝尝这丫头亲手做的牛乳芙蓉糕,说是从你那牛乳冻得的灵感呢。”
胤礽闻言,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毓秀一眼。
这小姑娘,心思还挺巧。
他拿起一块,细细品尝,入口即化,奶香浓郁又不失清甜,确实不错。
“嗯,手艺不错,比御膳房那些墨守成规的强多了。”胤礽不吝夸赞。
毓秀听了,头埋得更低,耳根都红透了,心中却像灌了蜜一般甜。
太子殿下……夸她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他的肯定。
这些日子,她时常能见到太子。或是在太皇太后处,他恭谨孝顺,言谈风趣,总能逗得老人家开怀大笑;或是在园中偶遇,他与西阿哥胤禛并肩而行,谈论着书本文章,神采飞扬,眉宇间自有一股储君的气度与自信。
她还曾远远见过他骑着那匹名为雪团儿的白马,在草地上肆意驰骋,矫健的身姿宛如天神降临,那份潇洒不羁,让她看得有些痴了。
每一次的相见,都像是一滴水珠,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她的心湖,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孩子,就是脸皮薄。”太皇太后见状,更是满意,对胤礽道,“毓秀这孩子,不仅手巧,诗书也读得不错,性子又沉静,哀家瞧着,是个好的。”
胤礽依旧是那副谦和有礼的模样:“乌库玛嬷慧眼如炬。”
又一日,胤礽正在畅春园的书房里看几份内务府呈上来的关于明年春耕的折子,胤禛在一旁练字。忽听外面小太监通传,说是瓜尔佳格格求见。
胤礽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折子,对胤禛道:“西弟,你先看着,我去去就来。”他心想,这瓜尔佳氏主动求见,倒是不多见。
到了外间,只见毓秀站在一株海棠树下,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锦盒,见到他出来,连忙上前几步,屈膝行礼:“毓秀给太子殿下请安。”
今日她换了件鹅黄色的旗装,发间簪着几朵细小的珠花,更显得明媚娇俏了几分,只是神色间依旧带着几分拘谨与羞涩。
“免礼,瓜尔佳格格寻孤可是有事?”胤礽语气温和。
毓秀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将手中的锦盒递上前,声音有些发颤:“回殿下,前些日子蒙殿下夸赞点心,毓秀……毓秀斗胆,又做了些新样式的,想请殿下尝尝,指点一二。”
她的脸颊又开始泛红,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着。
胤礽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姑娘,胆子也太小了些。“你有心了。”
他伸手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做得十分精致的松仁奶糕,还带着淡淡的松子清香。
“闻着便不错。”胤礽拿起一块,尝了尝,点头道,“松仁酥脆,奶糕甜而不腻,比上次的牛乳芙蓉糕更多了几分嚼劲和香气,甚好。”
他看着毓秀那双因紧张而微微睁大的杏眼,此刻因他的赞扬而亮了起来,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竟有几分可爱。
“殿下喜欢便好。”毓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那抹发自内心的喜悦,让她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不再仅仅是礼节性的拘谨。
胤礽看着她如释重负又带着欣喜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
他忽然觉得,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似乎也并非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历史名词。
她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会因为他一句不经意的夸赞而欢欣鼓舞。
“孤这里正好有些新到的西洋糖果,你也尝尝。”胤礽说着,示意身旁的太监取来一小匣子,递给毓秀,“算是回礼了。”
毓秀受宠若惊,连忙推辞:“殿下赏赐,毓秀怎敢……”
“拿着吧,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胤礽语气随意。
毓秀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心中百感交集。
太子殿下……竟会给她回礼。
这小小的糖果匣子,在她手中仿佛有千斤重,更重的是那份被这样尊贵的人珍视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