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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畅春园内惠风和畅，胤礽刚陪着太皇太后用了早膳，正打算去书房温习昨日康熙新交代的策论，毓秀便带着新做的点心来了。
她今日穿了一袭淡粉色的旗装，绣着几枝含苞待放的玉兰，越发衬得她肌肤莹白，眉眼温婉。
许是来往次数多了，她眉宇间的拘谨少了许多，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与期待。
“给太子殿下请安。”毓秀盈盈一拜，声音如黄鹂出谷。
“免礼。”胤礽含笑颔首，目光落在她手中提着的食盒上。
“今儿又是什么新鲜花样？”语调轻松，带着几分熟稔。
毓秀脸颊微红，打开食盒，露出一碟精致的玫瑰酥：“是新做的玫瑰酥，用了清晨带着露珠的玫瑰花瓣，想着殿下或许会喜欢。”
胤礽拿起一块，玫瑰的甜香沁人心脾，酥皮层层叠叠，内馅甜而不腻，可见确是用了心思，不禁赞道：“手艺越发精进了，这玫瑰酥比御膳房做的更多了几分清雅。”
得到他的夸奖，毓秀眸中星光闪烁，喜悦几乎要溢出来。她能感觉得到太子殿下并非敷衍，是真的品尝出了其中的不同。
两人正说着话，梁九功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躬身道：“启禀太子殿下，皇上有旨，大阿哥的婚事定了。”
胤礽眉峰微挑，放下手中的玫瑰酥。
终于来了。
历史的齿轮，依旧在按照它既定的轨迹缓缓转动。
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哦？是哪家的格格？”
“是大学士明珠的侄孙女，都统科尔坤之女，伊尔根觉罗氏。”梁九功回道。
伊尔根觉罗氏，科尔坤之女，和历史上一般无二。
科尔坤虽非顶尖勋贵，但手握兵权，在朝中亦有分量。康熙这一手，既给了大阿哥体面，又不会让其外戚势力过于膨胀，足以制衡，却又不足以动摇根本。
“知道了。”胤礽淡淡应了一声，挥手让梁九功退下。
毓秀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见太子殿下神色平静，似乎并无太多波澜，心中对这位储君的沉稳又多了几分敬佩。
她适时地开口，声音轻柔：“大阿哥大喜，是件好事呢。”
胤礽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眼间带着纯粹的喜悦，不由笑了笑：“是啊，是件好事。”
皇阿玛这是要给大哥胤禔加码，让他在大婚上朝之后更有底气与自己这个太子打擂台了。
“殿下？”毓秀见他似有出神，轻唤了一声。
胤礽回过神，对她温和一笑：“无事。这玫瑰酥甚好，孤很喜欢。你先回去吧，孤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是，殿下。”毓秀行了一礼，心中带着几分被肯定的甜蜜，款款退了出去。
……
与此同时，大阿哥胤禔的院落内，气氛却不似那般轻松。
胤禔，这位素以勇武自矜的皇长子，此刻正独自一人站在书房的窗前，手中紧紧攥着那份赐婚的圣旨。
他身形魁梧，一身石青色常服也掩不住那股子武人的悍勇之气，只是此刻，那双总是炯炯有神的虎目中，却布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伊尔根觉罗氏，科尔坤之女。
胤禔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和她背后的势力。
科尔坤乃镶黄旗都统，明珠的侄孙女婿，虽不是顶尖的世家，但手握兵权，在军中颇有威望。而他的舅家纳兰明珠，更是当朝权臣，虽己不复当年鼎盛，但影响力犹在。
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
胤禔不是蠢人。相反，他熟读兵法，对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也并非一无所知。这门亲事，明面上是抬举他这个皇长子，可细细品来，却像是一柄双刃剑。
岳家有军功，有朝臣支持，无疑会让他这个皇长子的声势更壮。但科尔坤的地位，又恰到好处地卡在那里——足以让他成为太子的有力竞争者，却又不足以让他拥有能真正威胁太子地位的压倒性外戚势力。
说白了，他胤禔，就是皇阿玛为太子胤礽精心挑选的一块磨刀石。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让胤禔心头发寒。
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棂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窗外几只麻雀受惊，扑棱棱飞走了。
磨刀石？他堂堂皇长子，竟要成为别人的垫脚石、磨刀石？他不甘心！凭什么胤礽一生下来就是太子，而他，明明是长子，却要屈居人下，甚至连婚事都要被如此算计和利用！
怒火与不甘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将他吞噬。
然而，就在这股怒火即将喷薄而出之际，一抹模糊却又带着几分熟悉的身影，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是一个小小的、有些瘦弱的太子。
不是现在这个虽然依旧清瘦，但眉宇间己染上几分从容与锐气的胤礽。
而是……更久远一些，似乎是深埋在他记忆底层的一幕。
那时的太子，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在冰冷的宫墙内，像一株无人看顾的幼苗，瑟瑟发抖。他记得，自己似乎还曾……欺负过他？
“太子……”胤禔低声呢喃，眼神复杂。
如果他注定是磨刀石，那他磨砺的对象，是记忆中那个孤苦无依、最终下场凄凉的太子，还是眼前这个似乎己经脱胎换骨，连皇阿玛都愈发看重的储君？
他不想！
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想成为那块被利用完就可能被丢弃的石头！
他更不想，亲手将那个记忆中的影子推向更深的深渊，那记忆虽然模糊，但那种心底隐隐的刺痛感却挥之不去。他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感觉，即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胤禔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中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手中的圣旨，明黄的绫缎刺得他眼睛生疼。皇阿玛的意图，他明白了。他要他争，要他斗，要他成为太子成长路上的鞭策者和挑战者。
可是，他真的要如皇阿玛所愿吗？
成为一把没有感情的刀，去磨砺另一把更锋利的刀？
胤禔的目光投向窗外，天空阴沉，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雨。他紧了紧拳头，骨节发出咔咔的轻响。
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之日。
他闭上眼，脑海中交替出现着康熙威严的面容，和胤礽那张日渐清晰、带着浅浅笑意的脸。最终，定格在记忆深处那个孤单瘦小的身影上。
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抗拒，从胤禔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他不想，真的不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