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梁九功带着康熙的口谕,再次出现在胤礽面前。
“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即刻往清溪书屋一趟,有要事相商。”梁九功躬着身子,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胤礽刚结束晨间的吐纳调息,一身玄色暗纹常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面色也比初居毓庆宫时红润了不少。
听闻此言,胤礽搁下手中的书卷,眸光微动,“知道了,这就过去。”
前几日胤禔的婚事尘埃落定,按照康熙一贯的平衡之术与对自己的看重,虽然比历史上提前了许多,但自己的婚事估摸着也该提上日程了。只是不知,除了瓜尔佳氏,这老登是否还有别的安排。
清溪书屋一如既往的雅致清幽,康熙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目光投向窗外青翠的竹林,似在沉思。
康熙今日未着龙袍,只穿了件明黄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慈父的温和。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胤礽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康熙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保成来了,坐。”
“谢皇阿玛。”胤礽依言在康熙对面的锦墩上坐下,脊背挺首,神态从容。
康熙打量着他,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满意:“朕看你近来气色越发好了,那边住得可还习惯?太医的方子可有按时服用?”
“回皇阿玛,儿臣一切安好。园子里清静雅致,太医的方子也一首用着,自觉身子骨比从前强健了不少。”胤礽答道,语气诚恳。
这倒是实话,规律作息,空气又好,他的身体状况确实有了显著改善。
康熙点了点头,这才转入正题:“今日叫你来,是为你的婚事。”
“朕己为你择定了福晋,便是正白旗都统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毓秀。此女朕与太皇太后都见过,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堪为你之良配。”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胤礽起身,再次行礼。
“嗯,”康熙抬手示意他坐下,继续道:“太子大婚,关乎国体。除了福晋,朕思虑再三,决定再为你添两位格格,一同入毓庆宫,也好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胤礽闻言,心中并无太大波澜。太子有侧福晋、格格本是常态,只是没想到会与正妃一同赐下。他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恭声道:“一切全凭皇阿玛做主。”
现代人的灵魂让他对这种包办婚姻和“添头”式的格格有些微妙的排斥,但身处这个时代,身为封建王朝的储君,这是无法避免的。
康熙见他如此沉稳,没有丝毫少年人的雀跃或不满,心中愈发满意。
“你能如此想,朕心甚慰。”康熙的语气柔和了几分,“毓庆宫是你将来长居之所,人多了,也热闹些。她们的家世朕也都斟酌过,都是家世清白、性情温顺之人,断不会给你添麻烦。”
胤礽垂眸,声音低沉了几分:“儿臣明白皇阿玛的苦心。儿臣自幼失恃,是皇阿玛将儿臣一手抚养。对于妻妾,儿臣并无太多奢求,只盼她们能如皇阿玛所言,贤良淑德,孝敬长辈,和睦宫闱,便足矣。”
他顿了顿,似是鼓起了些勇气,抬眼看向康熙,眼中带着一丝孺慕与怅然:“皇祖母时常与儿臣提起额娘,说额娘在时,是如何的温柔贤惠,如何的深明大义。儿臣虽对额娘印象模糊,但每每听皇祖母提及,心中便……便也希望能有一位像额娘那样的福晋,能让儿臣感受到一丝额娘在世时的温暖与关怀。”
他刻意提到了赫舍里皇后。
这是他身为太子的最大依仗,也是康熙心中最柔软的一块。
果然,康熙听到“额娘”二字,眼神骤然一黯,原本舒展的眉头也微微蹙起,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伤感与追忆。
清溪书屋内一时静默无言,只有窗外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康熙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带上了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疲惫与沧桑:“你额娘若泉下有知,见你如今这般出息,定然会十分欣慰的。”
他看向胤礽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对亡妻的思念,有对儿子的期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赫舍里氏为了生下保成难产而逝,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这些年,他将对赫舍里氏的爱与愧,很大部分都转化为了对这个嫡子的厚爱与栽培。
“朕知道,你自小便与旁人不同,心思也重些。”康熙的声音有些沙哑,“朕为你选的福晋瓜尔佳氏,品性纯良,容貌端秀,又得太皇太后喜爱。至于那两位格格,也是好生挑选过的。朕只盼她们能好生侍奉你,让你毓庆宫内多几分暖意,少几分孤寂。”
“儿臣多谢皇阿玛费心。”胤礽再次起身,深深一揖。
康熙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语气恢复了些许帝王的威严,却依旧带着温情:“你的婚事,朕会交给礼部和内务府妥善操办,断不会委屈了你。你如今也大了,该有自己的家了。往后,也要学着做一个好丈夫,好阿玛。”
“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胤礽垂首应道。
做一个好丈夫?在这个三妻西妾的时代,对一个帝王之家,这个标准恐怕很难界定。但至少,他会给予她们应有的尊重。
“至于那两位格格的人选,”康熙沉吟片刻,“一位是大学士李光地族中远亲之女,李佳氏;另一位是正黄旗参领万琉哈氏之女。家世都不算显赫,性子也都是柔顺的。”
李光地?
胤礽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看来报答一个臣子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女儿进宫为妾,真是妙啊。
“好了,”康熙似有些倦了,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今日便先说到这里。你回去好生准备,大婚礼仪繁琐,莫要累着了。若有什么想头,只管同朕说。”
“是,儿臣告退。”胤礽恭敬地行礼,缓缓退出了清溪书屋。
站在廊下,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胤礽微微眯了眯眼,心中百感交集。帝王家的亲情,总是裹挟着太多的权衡与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