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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乾清宫西暖阁内，不同于往日的庄严肃穆，今日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节油与颜料的特殊气味。
康熙帝一身明黄常服，身形依旧魁梧，目光炯炯，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一位碧眼高鼻的西洋人。
此人正是钦天监监副，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他身着大清官员的西品补服，胸前绣着云雁，虽是臣子装扮，却难掩其异域风骨。
南怀仁的身前支着一个画架，上面绷着一块亚麻画布，手中则拿着调色板与画笔，神情专注而恭谨。
“皇上，太子殿下，请容许臣开始。”南怀仁的汉话说得虽有些生硬，但吐字清晰。
御座之侧，胤礽今日亦是一身石青色暗纹常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俊雅不凡。闻言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望向南怀仁。
康熙要他与自己一同，让南怀仁用西洋画法绘制一幅父子肖像，这事儿他是昨日才接到的旨意。
对于这种算得上新奇的事物，胤礽自然是乐见其成，也颇有些期待。
“南爱卿，不必拘谨，尽管施展你的技艺。”康熙的声音沉稳有力，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期待，“朕听闻西洋画法与我中原丹青迥异，尤善传神，今日便要好好开开眼界。”
“皇上谬赞，臣定竭尽所能。”南怀仁躬身应道，随即开始仔细端详康熙与胤礽，时而微微眯眼，时而变换角度，仿佛要将他们的神髓都刻入脑中。
康熙帝正襟危坐，神态威严中带着几分帝王的从容。
胤礽则侍立在康熙身侧略后方，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既有储君的沉稳，又不失年轻皇子的英气。
这位南怀仁在历史上可是个牛人，精通天文、地理、数学，还改进过火炮，康熙对他颇为倚重。今日得见其作画，倒也是一番难得的体验。
南怀仁先是用炭笔在画布上勾勒轮廓，手法娴熟。他时而抬头看看康熙，时而又看看胤礽，笔下线条流畅。不多时，父子二人的大致形象便跃然布上。
“皇上，太子殿下，”南怀仁放下炭笔，拿起调色板和画笔，蘸取颜料，“接下来，臣要开始上色了。西洋油画，讲究光影层次，与大清画技法不同，或许需要些时日。”
南怀仁一边说一边试图解释光影的原理，但涉及到一些专业词汇，他的汉语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急得额上渗出了细汗。
康熙微微蹙眉，显然对那几个模糊的词汇不太理解。一旁的御前总管梁九功也是一脸茫然。
就在南怀仁略显尴尬，试图寻找更合适的表达时，一个清越温和的声音响起。
“Mr. Verbiest。”胤礽清了清嗓子。
让开，到他这个过了六级的人装逼了。
胤礽操着一口流利至极的英吉利语缓缓道：“你是指明暗对照法，那种在整个构图中运用强烈的光影对比，通常是鲜明对比的技法吗？或者是指晕涂法，那种通过光影的微妙渐变达到的柔和朦胧效果？”
此言一出，整个西暖阁内仿佛时间静止了一瞬。
南怀仁手中的画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那双碧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可思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南怀仁猛地抬头看向胤礽，嘴巴微张，结结巴巴地用英语回道：“殿…殿下！您…您会说英语？而且…如此完美！是的，正是如此！明暗对照法和晕涂法正是我希望运用的关键技法！”
南怀仁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那份找到知音般的惊喜溢于言表。
康熙先是一愣，随即龙目中精光一闪，锐利的目光在胤礽和南怀仁之间扫过。他虽不懂这鸟语，但南怀仁那震惊的表情和胤礽从容的神态，己说明了一切。
他知道胤礽自幼聪慧，对西洋事物亦有涉猎，身边也有通晓西语的哈哈珠子教习，但能与南怀仁这般对答如流，着实让他惊喜。
梁九功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张着嘴，看着自家太子殿下，如同看见了什么神迹。
平日里只知太子殿下经史策论样样精通，骑射武艺也是皇子中的翘楚，何曾想过，太子殿下竟还藏着这等奇技！
胤礽面上依旧带着浅淡的微笑，仿佛刚才那番流利的英语只是寻常问候。
原来装把大的的感觉如此之爽。
高兴完，胤礽瞥见康熙探究的目光，收敛了一些向上的嘴角：“回皇阿玛，儿臣平日里对西洋的数理、天文、格致之学略有涉猎，曾命哈哈珠子寻了些相关书籍，也跟着学了些粗浅的英吉利语和拉氐诺语，不过是些皮毛，能与南先生浅谈一二罢了，让皇阿玛见笑了。”
这话说得谦逊，但在场之人谁会真信这只是皮毛？南怀仁那激动的神情可做不了假。
康熙龙心大悦，朗声笑道：“保成，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说罢，康熙看向南怀仁，语气中带着自豪，“南爱卿，我大清的太子如何？”
南怀仁回过神来，连忙躬身，语气中充满了敬佩：“皇上，太子殿下不仅天资聪颖，其语言天赋更是臣生平罕见！方才殿下所言，对西洋画理的理解，己非浅谈二字可以形容。有太子殿下这般见识，实乃大清之福，亦是臣之幸事，日后若有不明之处，或可向太子殿下请教一二了。”
这番话，无疑是将胤礽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再夸下去可就不妙了，胤礽连忙道：“南先生过誉了。儿臣不过是纸上谈兵，班门弄斧罢了。皇阿玛与南先生在此，儿臣不敢妄言。”
康熙摆摆手，脸上的笑意更深：“不必过谦。能学以致用，便是本事。我大清的储君，不仅要精通满汉经史，更要博闻强识，有容纳西海之胸襟。保成，你做得很好。”
接下来的作画过程，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有了胤礽这个翻译兼解说，康熙对西洋画的理解也更深了一层。南怀仁更是因为胤礽的英语而如释重负，许多精妙之处得以顺畅表达。
胤礽偶尔还会用英语与南怀仁讨论几句关于透视、色彩或是构图的问题，其见解之独到，令南怀仁越发惊叹。
康熙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骄傲，这位千古一帝，对自己这个儿子，此刻怕是满意到了极点。
只是，帝王之心，深如海渊，今日的极致宠信，焉知明日不会成为猜忌的根源？
越是这种时候，胤礽便越要谨言慎行，藏锋守拙。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入暖阁，给正在绘制的油画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画布上，康熙的威严与胤礽的英挺己初具雏形，那独特的西洋光影效果，果然带来了与中原丹青截然不同的视觉冲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