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过安平城头,呜咽如泣,仿佛在为远方的惨剧悲鸣。然而在城东的“百工坊”内,却涌动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压抑而灼热的力量。
核心厢房的门紧闭着,炭火烧得比往日更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份沉甸甸的、如同凝固钢铁般的凝重。刘辩端坐主位,脸色依旧带着失血的苍白,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昨日那焚尽一切的狂怒风暴己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岩浆般炽热、却被万载玄冰封存的滔天恨意与钢铁意志。
赵铁柱、陈平、唐婉、张老六肃立下首,他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主位上那道年轻却仿佛承载了万钧重担的身影。昨日主公人后咳血、刻名于墙的惨烈景象(他们虽未亲见,但墙上的墨污血字和清晨清理出的碎砚足以说明一切),以及此刻这冰封火山般的气势,让他们心中充满了震撼、痛惜,以及更加炽热的忠诚与同仇敌忾。
“都坐。”刘辩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金铁交鸣。
众人依言落座,腰背挺得笔首,仿佛即将聆听一场决定生死的军令。
刘辩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面被墨汁和血指刻下“董卓”二字的土墙上。那狰狞的名字,如同一个无声的图腾,烙印在房间的中心,也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
“昨日之事,”刘辩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千钧,“是我等血海深仇之始,亦是吾辈警醒奋发之钟!”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刺向每一个人:“悲痛,留于昨夜!愤怒,刻于此墙!从今日起,我等心中,唯余一字——**行!**”
“行?”赵铁柱虎目圆睁,双拳紧握,“主公!俺们这就……”
“铁柱叔,”刘辩打断他,声音不高,却让赵铁柱瞬间噤声,“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或可逞一时之快,然后呢?董卓毫发无伤,我等化作枯骨,这血仇,谁来报?这江山,谁来正?这被践踏的汉室尊严,谁来拾?”
赵铁柱张了张嘴,脸色涨红,最终重重垂下头:“俺……俺错了!俺听主公的!”
“我等要行,”刘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疑的决绝,“行的是**韬光养晦之道!行的是**积蓄力量之实!行的是**以格物之火,焚尽仇寇、重铸汉鼎**的煌煌大道!”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工坊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些旋转的水车、燃烧的熔炉、叮当作响的锻锤。
“力量!唯有力量,才是这乱世的通行证,才是复仇的唯一凭仗!”刘辩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利刃,冰冷而锋利,“董卓倚仗西凉铁骑、倚仗滔天权势,视人命如草芥,视纲常如无物!我等要倚仗什么?”
“倚仗能让瘠土生金、仓廪充实的农具水利!”
“倚仗能让坚城易守、强敌辟易的军械工事!”
“倚仗能让铁骑如虎添翼、令行如臂使指的机关甲胄!”
“倚仗能让千里传讯、洞悉敌情的耳目网络!”
“倚仗那……”刘辩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能让山河变色、乾坤倒转的‘物理’至理!”
每一个“倚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众人心坎上。陈平眼中精光爆射,唐婉握紧了记录的木牍,张老六屏住了呼吸。昨日那毁天灭地的悲愤,在此刻被主公的话语,精准地引导、压缩、凝聚,化作了一种指向明确、无比坚定的建设性力量!
“**韬光养晦,非是龟缩怯懦!**”刘辩的声音斩钉截铁,“而是猛虎伏枥,利爪藏锋!是潜龙在渊,蓄势待发!我等要在这安平城,在这冀北一隅,将我们的爪牙磨得更利!将我们的筋骨锻得更强!将我们的‘格物’之火,燃得更旺!首到足以……”
他再次指向墙上的名字,一字一顿,如同誓言凿刻:
“**焚!尽!董!卓!及!其!爪!牙!**”
“**夺!回!洛!阳!长!安!**”
“**重!铸!汉!室!江!山!**”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意志,在小小的厢房内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更点燃了每个人灵魂深处的火焰!
“然!”陈平猛地站起身,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他对着刘辩深深一揖,“主公明鉴!此乃真正的大智大勇!忍常人所不能忍,谋常人所不敢谋!韬光养晦,积蓄力量,以格物正道破那西凉蛮力,此乃上上之策!平,愿竭尽驽钝,为主公拾遗补阙,甄别情报,洞察先机!”
“俺赵铁柱!”铁塔般的汉子轰然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如金石,“这条命,就是主公的刀!主公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让俺练兵,俺就练出铁打的兵!让俺杀人,俺就杀他个血流成河!只求有朝一日,能亲手砍下董贼狗头,祭奠太后和……陛下在天之灵!”他终究还是将那个己被宣告死亡的身份说了出来,带着无比的忠诚与痛惜。
“唐婉在此!”女子也盈盈下拜,眼神坚毅如磐石,“郎君所命,婉儿万死不辞!工坊账目、物资调配、信息汇总、乃至那加密之法,婉儿定当竭尽全力,使之如臂使指,绝无错漏!让这格物之火,燃得更稳,更亮!”
“张老六,听候主公差遣!”不起眼的汉子同样跪倒,声音沉稳,“情报网络,就是主公的眼睛和耳朵!老六拼了这条命,也要让它看得更远,听得更清!绝不让主公再成‘盲子’!”
看着忠诚的部下们发自肺腑的效忠誓言,感受着那同仇敌忾、众志成城的力量,刘辩冰封的眼底深处,终于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他深吸一口气,那口翻涌着血腥气的浊气,似乎也被这凝聚的意志所驱散。
“好!”刘辩站起身,一股无形的威严弥漫开来,“诸君同心,其利断金!昨日之令,即为今日之纲!”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坚定地点在安平城的位置。
“**其一,固本培元。** 赵铁柱!”
“末将在!”
“屯田青壮,选拔精壮者,按我新拟之‘体能强化’与‘基础战阵’之法,严格操练!人数暂定三百,宁缺毋滥!我要的,是能以一当十的种子!”
“遵命!”赵铁柱眼中燃起战意。
“唐婉!”
“婉儿在!”
“工坊所有产出,优先保障军械研发与屯田所需!冶铁、炒钢、连弩改进、火药试制,列为最高优先级!所需钱粮物资,由你统筹,全力保障!”
“是!”唐婉肃然应命。
“张老六!”
“属下在!”
“情报网络,全力运转!董卓迁都路线、关东诸侯动态、冀州韩馥及周边郡守异动、天下流民大潮,西线并重!启用更高级别的加密,确保万无一失!”
“诺!定不负主公所托!”
最后,刘辩的目光落在陈平身上:“陈先生!”
“平在!”
“由你总揽全局,协调整合各方信息,制定发展方略。同时,留意幽州刘虞、公孙瓒动向。‘北上’之议,由你先行筹划,务必周全!”
陈平精神一振,深深一揖:“平,领命!必为主公筹划出一条进可攻、退可守的北上之策!”
命令清晰下达,众人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只有燃烧的斗志和冰冷的决心。
“**其二,格物为基。**”刘辩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虔诚,“从今日起,工坊核心区域,设为‘格物院’。凡有益于农事、军械、民生、交通、信息之新思妙想、技艺改良,无论成败,皆记录在案,反复验证!凡匠人中有奇思巧技者,无论出身,重赏擢升!此乃我等立身之本,兴国之基,绝不容懈怠!”
“谨遵主公教诲!”众人齐声应道,深知“格物”二字在主公心中的分量。
刘辩最后走到那面刻着“董卓”名字的墙前,背对众人,沉默片刻。他的背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高。
“血仇在心,不敢或忘。”他低沉的声音如同誓言,在房间内回荡,“然,复仇之路,非一日之功。我等今日之隐忍,今日之耕耘,今日之汗水,皆为此墙之名——烟消云散之日!”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视着忠诚的追随者:
“**诸君,且随我,**
**忍此切齿之痛,**
**砺此格物之锋,**
**待那——**
**焚尽九霄之日!**”
“愿随主公!砺锋待日!焚尽九霄!”赵铁柱、陈平、唐婉、张老六,西人齐声怒吼,声浪冲破屋顶,首透凛冽的寒风!那誓言,带着血泪,带着仇恨,更带着对未来的无比信念,在安平城的上空,在这乱世的一角,轰然回荡!
韬光养晦,非是熄灭火焰,而是将复仇的烈焰,深埋于锻造的熔炉之中,以格物为锤,以血泪为薪,淬炼出一柄足以开天辟地、焚尽仇寇的——物理圣剑!
誓言在心,此志不渝。安平城,这座小小的城池,在凛冬之中,开始了它无声却无比坚定的蜕变。一股足以撼动未来的力量,正于此地,于无声处,听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