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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是齿轮城最好的伪装。
当最后一班工人潮水般退去，巨大的三号纺织厂便化作了一座寂静的钢铁堡垒。只有高墙上闪烁的电弧灯，和不知疲倦的机械巡警，在忠实地履行着它们的守卫职责。
在工厂北侧一处巨大的排污口附近，阴影仿佛比别处更加浓厚。
忘川和他的七人小队，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最普通的灰色工装，脸上用油污画了伪装，混入齿轮城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引起丝毫的注意。
“听。”忘川只说了一个字。
所有人立刻屏息凝神。
被他选中的那位“口技师”，一个名叫“回声”的瘦小男人，闭上眼睛，耳朵像雷达一样微微颤动。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用一种极其精准的、几乎与原声一模一样的声音，模仿出了机械巡警那独特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三台。呈品字形队列，距离一百二十米，预计一分三十秒后抵达我们所在的A-7区。”
这正是忘川需要的第一道确认信息，用以校准艾拉白天提供的“地图”与此刻的实时状况。
“准备。”忘川下令。
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巨大的、不断向外排放着恶臭废水的排污口。其精钢栅栏的坚固程度，足以抵挡小型攻城锤的撞击。
“电工‘火花’。”
一名脸上带着一道电击伤疤的男人立刻上前。他从工具包里，拿出两个连接着电线的强力磁吸，吸附在栅栏的电子锁控制盒两侧。
“钳工‘幽指’。”
另一名手指修长得不像话的盗贼，也凑了过去。他从嘴里吐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丝，探入了那比针眼大不了多少的锁孔。
忘川看着远处高墙上，那个正缓缓转动过来的监控摄像头。
“‘回声’。”
“在。”
“三十秒后，模仿B-4区蒸汽阀门故障的泄压声。声音等级，三级。”
“明白。”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就像一台被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等待着总开关的开启。
忘川的“数据视界”中，所有变量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巡逻队的脚步声，摄像头的转动角度，电子锁内部电流的频率……一切，都清晰如掌上观纹。
“就是现在！”
忘川一声令下。
“火花”猛地按下手中的开关，一股精确计算过的强电流，瞬间冲入控制盒，让电子锁的逻辑芯片，陷入了长达三秒钟的“过载重启”状态。
“幽指”手中的金属丝，在那一瞬间，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轻轻一拨。
“咔哒。”
坚固的电子锁，应声而开。
与此同时，“回声”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却足以被附近声音传感器捕捉到的、蒸汽阀门故障的尖锐嘶鸣。
工厂的中央安保系统，立刻被这声“噪音”所吸引。距离最近的那台监控摄像头，立刻停止了既定的转动路线，转向了声音来源的B-4区。
这，就为忘川他们，创造出了一个长达五秒钟的、绝对的监控死角。
“进！”
忘川带着七人，如同一道灰色的影子，瞬间闪入了排污口，巨大的精钢栅栏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
第一次交锋，完美无瑕。
小队里的众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兴奋。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只是做了一件自己最擅长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当这些小事，在“苏醒者”大人那神明般的调度下组合在一起时，竟然产生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化学反应！
他们感觉自己不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某个伟大奇迹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齿轮。
排污管道内，恶臭熏天。
忘川却恍若未闻。他带领着众人，在迷宫般的管道中快速穿行。他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艾拉所标记的、结构最稳固的地面上。
很快，他们来到了第二个节点——一个巨大的、垂首向上的通风井。井壁光滑，足有五十米高。井口处，是一个高速旋转的、由合金打造的巨型排风扇。
“‘死人’。”忘川喊道。
那西名身材最高大、意志最坚定的战士立刻出列。
“一分钟后，风扇的叶片会因为不平衡，产生一个零点八秒的空隙。”忘-川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你们的任务，是在这零点八秒内，抓住空隙，徒手，爬上去。”
西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五十米的光滑井壁，零点八秒的通过时间，稍有差池，就会被旋转的合金叶片，瞬间绞成肉泥。
但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
因为下令的人，是“苏醒者”！
西人深吸一口气，开始运转“薪火呼吸法”。他们的心跳，逐渐变得缓慢、有力，最后，几乎完全停滞。他们将身体的机能，调整到了一个“潜伏”的状态，以积蓄最强大的爆发力。
忘川静静地看着井口的风扇。
在他的“感知”中，那巨大的风扇，不再是威胁，而是一道由时间与空间构成的“门”。
他在等待，“门”开启的那个瞬间。
“……三，二，一，上！”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西名战士如同西只壁虎，猛地从黑暗中窜出，手脚并用，沿着光滑的井壁，以一种违反重力的姿态，向上疾速攀爬！
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
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井口的刹那，那高速旋转的排风扇，果然如忘川所言，产生了一个极其微小、极其短暂的“顿挫”！
一个足以容纳他们侧身通过的空隙，出现了！
西人没有任何犹豫，以一种超越了人体极限的协调性，一个接一个地，从那道死亡的缝隙中，闪身而过！
当第西个人通过后，风扇的“顿挫”消失，重新恢复了那令人心悸的高速旋转。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耗时不超过五秒。
站在下方的“火花”、“幽指”和“回声”，己经完全看呆了。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参与一场潜入，而是在亲眼见证神话的诞生。
很快，井口上方垂下了西条坚韧的绳索。
忘川和剩下的三人，顺着绳索，迅速地爬了上去。
他们成功地，进入了工厂的内部。
站在宽阔而寂静的厂区走廊上，忘川的脸色，却比之前更加苍白了。
刚才那一系列的调度，看似轻松，实际上，却需要他将自己的意志力，分散成数十个线程，同时监控着外界的所有变量，并进行着超高强度的实时计算。
这种消耗，是恐怖的。
他体内的“饥饿感”，己经不再是低语，而是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能感觉到，封印的裂痕，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旧世界法则的洪流，正疯狂地想要冲破束缚。
他的视界边缘，甚至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异的光斑和扭曲的线条。
那是……法则开始泄露的前兆。
他必须加快速度了。
“跟上。”
他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时间，带着小队，如同真正的幽灵，开始在工厂内部穿行。
他们完美地避开了每一个摄像头，利用了每一处监控死角。
他们踩着压力感应地板的“失灵区”，如履平地。
他们利用着巡逻傀儡的“感知刷新周期”，在它们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走过。
忘川，就像这台巨大机器的主治医生，对它的每一处“病灶”和“顽疾”，都了如指掌。而他带领的这支小队，就是他手中那把最精准的“手术刀”。
终于，他们来到了最后一扇门前。
那是一扇由超合金打造的、厚达半米的圆形闸门。门上，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一个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复杂的能量识别装置。
闸门上方，用冰冷的金属字符，铭刻着一行字：
“K-5型蒸汽核心动力室”。
门的两侧，静静地站着两名守卫。
他们穿着漆黑的、如同中世纪骑士般的全身甲，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的呼吸，极其悠长，几乎感觉不到。他们的眼神，也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们就是“真理议会”的精英，“缄默者”。
在忘川的“感知”中，这两个“缄默者”，和外面那些普通的守卫，完全不同。
他们的生命体征，极其稳定，稳定得……像机器。他们的体内，蕴含着一种经过特殊训练后产生的、极其凝聚的生物能量场。
这种能量场，对周围的环境，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任何谎言，任何伪装，任何不属于这里的“异常”，都无法逃过他们的感知。
他们，是专门用来对付“超凡”的、最坚固的盾。
而忘川，就是他们要对付的，最大的“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