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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噼里啪啦一顿连珠炮，信息量大得让叶南栖一时反应不过来。
然而，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带着点陌生风霜的脸，听着她毫不客气的质问，叶南栖心中涌起一股久别重逢的酸涩和暖意。
她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嗯…”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又无比肯定，“忘了！忘得一干二净！那个什么九皇子，谁啊？不认识！”
沈星澜盯着她看了足足三息，那双寒星般的眸子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
然后，她猛地伸出双手，再次狠狠地捏住了叶南栖的脸颊，往两边一扯。
“唔！”叶南栖猝不及防，痛呼出声。
沈星澜却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又带着点痞气的笑容，眼神亮得惊人。
“好！忘得好！撞得好！这一撞，可算是把你那榆木脑袋给撞开窍了。早该如此！”
她松开手，看着叶南栖捂着被捏红的脸颊，气鼓鼓地瞪着自己，沈星澜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由衷的喜悦。
“快，给本将军拿副碗筷来。饿死了！边吃边跟我说说，你这开窍后的叶大小姐，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还有，外面怎么都在传你跟太子…”
沈星澜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叶南栖刚刚掉在碗里的汤匙，舀了一大勺汤就往嘴里送，一副准备听大戏的模样。
叶南栖看着好友风卷残云的样子，又摸了摸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脸颊。
忽然就觉得……她刚才被太子气出来的郁结……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揉了揉脸，也坐了下来，拿起一块梅花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惊天动地？呵，差点气死算不算…”
说着，她便开始大倒苦水，把竹林里和萧景珩的对话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地复述了一遍。
重点渲染了萧景珩如何用签文搪塞，又如何在她追问婚期时沉默以对，最后总结陈词，用力一拍桌子。
“…所以你说，气不气人？！我一黄花大闺女，主动拉他衣袖，主动问他何时提亲，够主动了吧？结果呢？他给我来一句‘怕我后悔’？！
“你说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桩婚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我叶南栖要钱有钱，要貌有貌，要家世有家世。虽说失忆了，却更懂事更清醒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越说越气，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结果被烫得首吐舌头。
沈星澜一边啃着梅花糕，一边听得津津有味，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八卦和幸灾乐祸的光芒。
等叶南栖说完，她慢悠悠地咽下糕点，才挑眉道。
“啧，听你这么一说，这位太子殿下心思够深的啊，还怕你后悔？”
她摸着下巴，一副老神在在的分析模样，“或许，是他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不行？”
说着，她促狭地朝叶南栖挤挤眼。
“沈星澜！”叶南栖被呛了一下，恼羞成怒地抓起一块梅花糕砸过去。
沈星澜笑嘻嘻地接住，塞进自己嘴里：“开个玩笑嘛！”
她顿了顿，神色正经了些：“要么…就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强强联合’那么简单。”
“或许…他想要的是你的心？结果你开口闭口都是交易、权势、利益，把他当工具人，他这冰疙瘩觉得自尊心受挫，别扭上了？”
叶南栖一愣，随即嗤笑出声：“要我的心？得了吧，就他那块捂不热的冰疙瘩？！”
“你是没看见他那眼神，看谁都跟欠他八百万两似的。我主动拉他袖子，他身体都僵了。我看他根本就是…就是…”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烦躁地挥挥手，“算了算了，不说他了，提起来就烦！反正这婚约还在，他爱拖就拖着，本小姐还不伺候了呢！”
她气呼呼地又灌了一口茶。
这次学乖了，小口啜饮。
发泄了一通，虽然问题没解决，但心里总算没那么堵了。
叶南栖抬眼看向沈星澜，看着好友脸上被北境风霜打磨出的坚毅轮廓和健康的小麦肤色，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对了，别说我了。说说你！你这大半年在北境，怎么样？是不是很苦？”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沈星澜脸颊上的一道浅浅的新痕，“这是…刀伤？”
沈星澜脸上的嬉笑之色褪去，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明亮，仿佛有北境的烽火在其中燃烧。
她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经历过血与火的沉稳和自豪：
“苦？当然苦！北境的风像刀子，冬天的雪能埋人，睡的是硬邦邦的土炕，吃的是能硌掉牙的干粮。”
“刚去的时候，那些老兵油子看我一个女娃，眼神都带着轻蔑，觉得我是去镀金的娇小姐。”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服输的傲气。
“哼！老娘偏要让他们瞧瞧！”
“训练场，我比他们练得更狠！负重跑，我比他们跑得更远！格斗对练，专挑最壮的揍！揍趴下几个刺头之后，就再没人敢小瞧我了！”
叶南栖听得心驰神往，又揪心不己。
这世道，女子要想靠自己闯出一席之地，要付出的，比男子实在多太多了。
“然后呢？真上战场了？”
“上了！”沈星澜眼神灼灼，“跟着三殿下，打过几场硬仗。”
“你是不知道，两军对垒，金鼓齐鸣，万马奔腾，那气势…能把胆小的人首接吓尿裤子！”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热血沸腾的战场，语速加快。
“第一次冲锋，耳边全是喊杀声和箭矢破空声，我握紧长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跟着前面的旗子往前冲。后来…就杀红眼了！”
“那些蛮人，凶得很！但咱们大梁的儿郎，更不是孬种！”
她讲起一场遭遇战，如何被敌人小队围困，如何险象环生，如何拼死突围；
又讲起一次雪夜奇袭，如何顶着暴风雪行军百里，如何出其不意地端掉了敌人的一个补给点……
她的描述生动而充满力量，带着硝烟的味道和铁血的豪情。
叶南栖听得屏息凝神，时而紧张地攥紧拳头，时而激动得双眼放光，对好友的敬佩油然而生。
“…最凶险的一次，”沈星澜的声音低沉了些，眼神中闪过一丝后怕，但很快又被一种奇异的光芒取代。
“是在狼牙谷。我们中了埋伏，被围在山坳里。箭矢像雨点一样射下来，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
“我腿上中了一箭，眼看一个蛮人举着弯刀就朝我劈下来…”
叶南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呢？！”
“然后…”沈星澜的声音忽然轻柔了下来，眼神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带着一种叶南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温柔光彩。
“…然后，一杆银枪，像闪电一样从我身后刺出，精准地挑飞了那把弯刀！”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是三殿下。”
“他就那样挡在我前面，一个人，一杆枪，硬是杀退了那波冲上来的蛮人…”
“他的背影，在火光和血光里…像座山一样…”
沈星澜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但微红的耳根和那瞬间柔和下来的侧脸线条，却清晰地落入了叶南栖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