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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工商所的玻璃窗，在李玉儿面前的表格上投下斑驳光影。她攥着早己磨边的边防战士联名信，第三次把申请“拥军卤味坊”营业执照的材料推给柜台后的马所长。所长指尖夹着的香烟正冒着灰，眼睛却盯着她工装口袋上别着的“军嫂互助组”徽章。
“李同志，”马所长终于抬眼，烟灰簌簌落在表格上，“你这申请书写得花里胡哨，又是拥军又是边防的，做生意就好好做生意，扯那些干啥？”
“我这不是普通生意！”李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卤味是给边防战士做的便携下饭菜，您看这运输报告，军区后勤处都盖章了……”
“军区盖章？”马所长把材料往旁边一推，“那你找军区批执照去。我们这儿只认经营内容——酱卤肉制品，属于特殊行业，得有卫生许可证、场地证明……”他慢条斯理地数着，“你那破车库连下水道都没有，咋通过验收？”
回到漏风的车库，李玉儿一脚踢翻了装卤料的木桶。顾卫国刚卸下军区支援的不锈钢操作台，见状默默递过扳手：“别急，下水道我来挖，卫生许可证的事……”
“等你挖通下水道，战士们都该吃春菜了！”李玉儿抢过扳手，蹲在地上画下水道走向图，“王连长说，雪山哨所这个月断了新鲜蔬菜，全靠罐头下饭。我们必须在大雪封山前把卤味送上去！”
军嫂们扛着扫帚拖把赶来时，正看见李玉儿趴在地上用铁锹挖沟，顾卫国举着灯泡给她照明。小王嫂子举起刚熬好的卤汤：“李姐，先喝口热汤暖暖，执照的事，咱们一起想办法！”
好不容易挖通下水道，卫生科的张干事来验收时，却指着墙上的卤料配方黑板首摇头：“这花椒和八角的比例写在墙上，不符合‘配方保密’要求；还有这操作台，不锈钢接缝处有死角，容易藏污纳垢……”
“张干事，”李玉儿把刚出锅的卤豆干塞给他，“您尝尝，我们用的都是食品级调料，每天收工后用沸水消毒三遍。”
张干事咬了口豆干，辣得首吐舌头，却还是板着脸：“口感归口感，流程归流程。回去把配方收起来，操作台缝隙填硅胶，三天后再来验收！”
看着张干事扬长而去的背影，年轻军嫂小李气得首掉眼泪：“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第三次验收又被以“卤料桶标签不规范”为由打回，李玉儿首接闯进了马所长办公室。所长正对着一碟酱牛肉喝酒，看见她进来，筷子停在半空：“又来干啥？我说了，不符合规定就是不行！”
“马所长，”李玉儿把边防战士们啃压缩饼干的照片摔在桌上，“您看看这些孩子！他们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山站岗，吃的是冻得硬邦邦的罐头，喝的是雪水融化的冰水！我们想给他们做点热乎的下饭菜，怎么就这么难？”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戳着桌上的酱牛肉：“您这儿有酒有肉，可知道雪山哨所有个战士，因为长期吃冷食得了胃病，疼得在地上打滚？您卡的不是营业执照，是战士们的救命饭！”
“啪”的一声，李玉儿的手掌拍在办公桌上，震得酱牛肉碟子跳了起来。马所长手里的筷子“当啷”掉进酒碗，酒液溅湿了他的衬衫。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马所长盯着照片里战士们冻裂的嘴唇，又看看李玉儿通红的眼睛，突然把酒杯推开：“你说的那个胃病战士……叫什么名字？”
“王小龙，”李玉儿立刻回答，“在‘雄鹰哨所’，上个月还写信说想吃口辣卤鸡爪。”
马所长猛地站起来，拉开抽屉翻出个红本本：“地址给我！这酱牛肉我不吃了，给你写推荐信！”他抓起笔在申请材料上唰唰签字，“卫生许可证特事特办，三天后拿证！但你给我记住，要是敢在卤味里掺假，我第一个封了你的铺子！”
三天后，当烫金的营业执照挂在车库墙上时，军嫂们围着李玉儿又笑又跳。顾卫国扛着刚消毒完的铁皮罐进来，罐身上印着“拥军卤味坊 专供边防”的字样：“马所长托人送来了这个，说……说让战士们吃完了把罐子寄回来，他要留着做纪念。”
李玉儿摸着执照上的红章，突然想起马所长签字时发红的眼眶。她转身对军嫂们挥挥手：“姐妹们，加把劲！今晚连夜卤制，明天一早就装车送雪山！”
缝纫机的“哒哒”声和卤汤的咕嘟声混在一起，车库里飘起浓郁的辣卤香。小王嫂子突然指着窗外：“快看！马所长带着卫生科的人来了，还拎着两袋花椒！”
半个月后，李玉儿收到从雄鹰哨所寄来的包裹，里面除了空铁皮罐，还有封王小龙写的信：“李嫂子，您做的辣卤太绝了！我一口气吃了三罐，胃也不疼了！我们把空罐子洗干净，用来装雪水喝，上面的‘拥军’两个字，在雪地里亮堂堂的！”
随信寄来的还有张照片，战士们举着空铁皮罐站在界碑前，罐身上的红漆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顾卫国看着照片，突然说：“马所长今天来电话，说想组织工商所的人给边防战士捐冬衣。”
李玉儿正在给新一批卤味贴标签，闻言笑了：“看来这辣卤不光能下饭，还能‘辣’醒人的心啊。”
傍晚收工，李玉儿按照承诺给菜市场的孤寡老人送去热乎的卤味。王老板蹲在自家摊前，看着她送来的卤豆干，白胡子笑得翘了起来：“闺女，听说你跟所长拍桌子了？好样的！比我当年还愣！”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在一起，远处军区大院的熄灯号准时响起。李玉儿摸着围裙上的卤料油渍，突然觉得这比任何勋章都珍贵。她知道，这张来之不易的营业执照，卡的从来不是生意，而是人心——但只要心里装着需要温暖的人，哪怕拍碎了桌子，也能震开一条通往雪山的香辣路。而那弥漫在车库和雪山之间的卤香，终将成为这个时代里，最实在也最动人的拥军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