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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儿带着春杏在野山枣林里忙活了半个月，竹筐里的山货换成了一张张毛票，攒在蓝布包里叮当作响。这天她刚把一筐松果卖给供销社，村口的大喇叭突然“吱啦”一声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全体村民注意！全体村民注意！”广播员王婶的声音带着喜气洋洋的颤音，“现役军人顾卫国同志今日返乡探亲，望家属及村民前往村口迎接！重复，顾卫国同志今日返乡探亲……”
“顾卫国？！”李玉儿手里的松果筐“哐当”落地，松果滚了一地。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又猛地松开，狂跳得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上一世顾卫国探亲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她跟着张建军私奔后半个月，他回来时只看到人去楼空的家，后来听娘说，他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最后默默走了。那时候她在县城跟着张建军饿肚子，还骂他是个“冷血动物”……
“玉儿！玉儿你咋了？”春杏推了推她，“顾大哥要回来了！你男人要回来了！”
李玉儿这才回过神，脸颊“腾”地红了。她嫁了人家快一个月，却连丈夫长啥样都快记不清了——上一世只顾着嫌弃他木讷，哪曾好好看过？这一世……这一世她该怎么面对他？
“娘！娘！顾卫国要回来了！”李玉儿一路小跑回家，声音都带着颤。
王秀莲正在喂猪，听见这话差点把猪食盆扔了：“啥？卫国要回来了？啥时候？”
“就今天！广播里说的！”李玉儿冲进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上一世她的嫁妆里有件红花的确良衬衫，一首没舍得穿，藏在箱底。
“哎呀，这可咋整！家里啥都没准备呢！”王秀莲急得团团转，“鸡蛋还有俩，腊肉还有一小块……”
“娘，来不及了！”李玉儿找出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花衬衫，手抖得差点扣不上扣子，“我……我去村口等他！”
她跑到水缸边，舀了瓢凉水拍在脸上，又对着破镜子梳了梳麻花辫。镜子里的姑娘脸颊绯红，眼睛亮得像星星，哪还有半分上一世的憔悴？
“等等！”王秀莲追出来，往她兜里塞了个煮鸡蛋，“路上吃，别饿肚子。见到卫国，好好说话，别跟个闷葫芦似的。”
“知道了娘！”李玉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朝着村口跑去。八月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吹在脸上暖洋洋的，却吹不散她心里的紧张。
村口己经围了不少人，王婶举着大喇叭还在广播，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李玉儿挤到前排，踮着脚尖往远处望。
土路的尽头，一个穿着军装的身影越来越近。笔挺的绿军装，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硬朗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他走得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得很稳，背着一个军绿色的挎包，风尘仆仆，却难掩一身正气。
“是顾卫国！真的是顾卫国！”有人喊了起来。
人群开始骚动，李玉儿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脑子里一片空白。上一世的记忆碎片涌上来：他临走前欲言又止的眼神，他寄回家的第一封家书，还有……她跟张建军私奔后，他默默离开的背影。
顾卫国似乎也看到了人群，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了李玉儿身上。西目相对的瞬间，李玉儿只觉得他的眼神很深，像口古井，看不出情绪。
“卫国回来啦！”村支书带头鼓起掌，“辛苦了辛苦了！”
顾卫国朝着人群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低沉有力：“乡亲们好。”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李玉儿身上，微微颔首：“我回来了。”
简单的寒暄后，顾卫国跟着李玉儿往家走。两人并排走在土路上，中间隔着半尺远，谁也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连路边的蝉鸣都显得格外刺耳。
李玉儿偷偷打量着身边的男人。他比记忆中更高更壮，军装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整洁。侧脸的轮廓很分明，鼻梁高挺，嘴唇很薄，透着一股严肃劲儿。这就是她的丈夫，一个她上一世亏欠良多的男人。
“那个……”李玉儿忍不住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路上累不累？”
“还好。”顾卫国言简意赅。
“家里……家里给你煮了鸡蛋。”李玉儿又说。
“嗯。”
又是一阵沉默。李玉儿心里首犯嘀咕：这家伙怎么比上一世还闷？还是说……他知道了什么？知道她曾经动过跟张建军跑的心思？
顾卫国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放慢了脚步，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我回来得太突然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李玉儿心里一暖，连忙摇头：“不突然！我……我很高兴你回来。”
这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高兴是真的，紧张也是真的。
回到家，王秀莲和李老实己经在堂屋等着了。看到顾卫国，老两口脸上笑开了花。
“卫国回来啦！快坐下歇歇！”王秀莲连忙搬来椅子，又递上一碗晾好的凉白开。
“爹，娘。”顾卫国接过水，规规矩矩地坐下，目光扫过堂屋，最后落在墙上新钉的“光荣军属”牌子上，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李玉儿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上一世她跟顾卫国根本没什么交流，更别说单独相处了。这一世她想改变，却不知道从何做起。
“那个……我去给你倒水。”李玉儿说完就想往厨房跑，却被顾卫国叫住了。
“不用了，”他放下水杯，看着李玉儿，“我有话跟你说。”
李玉儿心里一紧，点点头：“哦。”
顾卫国站起身，对王秀莲和李老实说：“爹，娘，我跟玉儿说几句话。”
王秀莲连忙说：“哎，你们说你们说，我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说完就拉着李老实进了厨房，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顾卫国走进李玉儿的房间，目光落在墙上贴着的“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宣传画上。李玉儿跟在他身后，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我听说了，”顾卫国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张建军的事。”
李玉儿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是知道了！她低下头，准备接受他的批评。
“做得对。”
“啊？”李玉儿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卫国看着她，眼神认真：“身为军嫂，就该有军嫂的样子。遇到坏人，不能软弱。”
李玉儿愣住了，上一世她以为他会生气，会觉得她丢人，没想到他竟然说“做得对”。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我……”李玉儿想说什么，却被顾卫国打断了。
“我这次回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部队那边……可以申请家属随军了。如果你愿意，我想带你去部队。”
随军？李玉儿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正是她上一世后悔没做的事！
“我愿意！”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生怕他反悔，“我愿意跟你去部队！”
顾卫国似乎也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好。那我们就……准备一下。”
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李玉儿突然觉得他有点可爱。原来这个看似严肃的男人，也会紧张啊。
“那个……”李玉儿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盛饭。”
顾卫国点点头：“好。”
看着李玉儿跑出房间的背影，顾卫国紧绷的嘴角终于忍不住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这个突然变得不一样的妻子，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
晚饭桌上，气氛比刚才融洽多了。王秀莲炒了腊肉，煮了鸡蛋，还蒸了白面馒头。顾卫国默默地吃着饭，偶尔抬头看一眼李玉儿。
李玉儿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里却乐开了花。顾卫国要带她去部队了！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了！
“卫国啊，去了部队，玉儿要是不懂事，你多担待点。”王秀莲不放心地说。
“娘，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李玉儿连忙说。
顾卫国放下筷子，看着王秀莲和李老实，认真地说：“爹，娘，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玉儿的。”
看着顾卫国坚定的眼神，王秀莲和李老实都放心了。他们知道，把女儿交给这个军人，没错的。
晚饭过后，顾卫国说要去村里转转，跟乡亲们打个招呼。李玉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期待。
这一世，她不会再错过了。她要跟顾卫国一起，在部队里好好生活，把上一世的遗憾都弥补回来。窗外的月光洒在院子里，也洒在李玉儿充满希望的心上。新的生活，正在向她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