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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卫国在村里转了一圈回来，己是月上柳梢头。李玉儿早早就把他的铺盖打理好，却在看到他走进房间时，手脚突然不知该往哪放。土坯房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局促。
“那个……你累了吧？我去给你打盆洗脚水？”李玉儿率先打破沉默，抓起墙角的搪瓷盆就想往外走。
“不用麻烦。”顾卫国放下军挎包，声音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部队里习惯了简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炕头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花被，“你去睡吧，我在地上打地铺就行。”
李玉儿脚步一顿。上一世他们新婚那几天，他也是这样，永远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仿佛她是个需要小心对待的客人。那时她只觉得他冷漠，现在却品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地上凉。”李玉儿把盆放下，鼓起勇气回头看他，“炕挺大的，各睡各的就行……你要不嫌弃的话。”说完这话，她的脸颊比灶膛里的火还烫。
顾卫国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握着军用水壶的手微微一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低低应了声：“好。”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李玉儿觉得自己像根绷紧的弦，再这么下去非断了不可。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那是顾卫国送她的新婚礼物，上一世她嫌土，一首没舍得用。
“我给你沏杯糖水吧？”她拿起桌上的粗瓷糖罐，舀了半勺白糖放进杯子，“路上风尘大，喝口甜的解解乏。”
顾卫国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煤油灯的光晕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麻花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记忆里的新婚妻子总是怯生生的，要么躲在娘身后，要么低头抠手指，哪有现在这般主动？
“谢谢。”他接过搪瓷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滚烫的热水冲开白糖，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却让李玉儿看到他耳尖悄悄泛起的红。
“部队里……苦吗？”李玉儿坐在炕沿，看着他小口喝着糖水，忍不住问道。上一世她从未关心过这些，只知道抱怨他不寄钱、不回家。
顾卫国摇摇头：“习惯了。”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从军挎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给你带的。”
李玉儿好奇地打开，里面是几块包装精美的奶糖，还有一小包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可是稀罕物。
“哇！”李玉儿眼睛一亮，拿起一块奶糖放在鼻尖闻了闻，甜香瞬间钻进鼻腔，“谢谢你！”
看着她像孩子一样开心的样子，顾卫国紧绷的嘴角难得地柔和下来：“喜欢就好。”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件叠好的蓝布衬衫，“这是给爹的，还有这块布料，给娘做件新衣服。”
李玉儿接过布料，触感柔软，是上好的的确良。上一世他也带过东西回来，可她总觉得理所当然，从未像现在这样心生暖意。
“你自己呢？”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挎包，忍不住问，“你没给自己带点啥？”
顾卫国指了指身上的军装：“我有这个就够了。”
也许是糖水的暖意化开了尴尬，也许是奶糖的甜味拉近了距离，两人渐渐打开了话匣子。顾卫国说起部队里的训练，说起他带的新兵，说起边疆的风雪，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自豪感。
李玉儿听得入了神，原来她的丈夫不是什么“木头疙瘩”，他的世界里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精彩。她也鼓起勇气，说起自己摘山货卖钱的事，说起如何怼跑刘娟、踹飞张建军，说到激动处，还忍不住比划了两下。
“你啊……”顾卫国听完，无奈地摇了摇头，眼里却带着笑意，“以后遇到事，先想着保护自己，别总动手。”
“知道了知道了，”李玉儿吐了吐舌头，“那不是被他们逼的嘛。”她看着顾卫国，突然认真地说，“顾卫国，以前……以前我不懂事，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这算是迟到了几十年的道歉。顾卫国愣住了，随即眼神变得深邃，他看着李玉儿，缓缓说道：“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过。”
“嗯！”李玉儿用力点头，心里像灌满了蜜糖，甜滋滋的。
第二天一早，李玉儿是被灶房的响动吵醒的。她揉着眼睛走出房间，看到顾卫国竟然系着王秀莲的花围裙，笨拙地在灶台前烧火。火苗映着他严肃的脸，配上那条花围裙，说不出的滑稽。
“你咋起来了？不多睡会儿？”李玉儿赶紧走过去。
顾卫国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柴火差点掉地上，他咳了两声，装作镇定地说：“睡不着，帮娘干点活。”
正说着，王秀莲端着和面盆从屋里出来，看到这场景，笑得前仰后合：“哎呦我的卫国哟，你咋系上我的围裙了？快放下快放下，娘来就行！”
顾卫国耳根泛红，手忙脚乱地解围裙，结果越解越紧。李玉儿忍不住上前帮忙，两人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还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娘，你去歇着吧，今天早饭我来做！”李玉儿抢过王秀莲手里的面盆，“顾卫国，你帮我烧火！”
“哦。”顾卫国乖乖地坐下，拿起柴火，这次没再系围裙，却依然烧得很认真。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蹲在灶台前，专注地看着火苗，李玉儿心里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早饭是玉米糊糊和窝窝头，还有一碟炒咸菜。顾卫国吃得很香，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李玉儿。王秀莲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一个劲地给顾卫国夹咸菜。
“卫国啊，这次能在家待多久？”李老实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李玉儿最关心的问题，她也放下筷子，紧张地看着顾卫国。
顾卫国咽下嘴里的窝窝头，擦了擦嘴：“半个月。”
半个月！李玉儿心里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半个月也够了，她可以趁这半个月好好跟他培养感情，还可以准备随军的东西。
“那随军的事……”王秀莲犹豫着开口。
“我己经写了申请，”顾卫国说，“等回去后再跑跑手续，顺利的话，下个月就能办下来。”
“太好了！”李玉儿忍不住拍手，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早就想去看看部队啥样了！”
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王秀莲和李老实也放心了。饭桌上的气氛温馨又融洽，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吃完饭，李玉儿拉着顾卫国就往外走：“走，跟我去供销社！”
“去那儿干嘛？”顾卫国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踉跄。
“准备东西啊！”李玉儿理所当然地说，“去部队总得带点东西吧？我得买点针线、布料，再买点糖……”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土路上，引来不少村民的侧目。有人指指点点，有人露出羡慕的眼神。李玉儿昂首挺胸，心里美滋滋的。上一世她从未跟顾卫国这么亲近过，这一世，她要把上一世的遗憾都补回来。
供销社里，李玉儿像只快活的小鸟，在货架间飞来飞去，一会儿挑布料，一会儿选针线，还不忘给顾卫国买了双新袜子。顾卫国跟在她身后，默默地拎着篮子，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里满是温柔。
“就这些吧。”李玉儿终于挑完了，满意地拍了拍手。
顾卫国付了钱，拎起篮子，看着李玉儿兴奋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这么想去部队？”
“当然了！”李玉儿仰起头，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光芒，“因为你在那儿啊。”
顾卫国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李玉儿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格外的温暖。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柔：“嗯，我在那儿等你。”
阳光透过供销社的窗户，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李玉儿靠在顾卫国身边，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期待。她知道，属于她和顾卫国的崭新生活，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