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泉州的码头上飘着咸腥的海风时，波斯商人阿巴斯正蹲在货舱前，用铜匕首挑开裹着骆驼毛的油布。
阳光穿透油布的缝隙，照在码放整齐的陶瓮上——每只瓮身都刻着波斯文的“天火”，坛口封着暗红的蜡，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李大人，这就是我从波斯带来的‘天火硝石’。”阿巴斯抬起头，深邃的眼窝里闪着精明的光。他穿着绣金的锦袍，腰间挂着镶嵌绿松石的匕首，发间缠着靛蓝色的头巾，“用它制成的火药，能烧穿三寸厚的铁板；撒在城墙上，能让整支军队灰飞烟灭。”
李昭的指尖悬在陶瓮上方，没敢碰。他望着阿巴斯身后六个健壮的胡商，每人手里都攥着短刀——那是波斯商队惯用的“防身符”。更令他警惕的是，货舱角落堆着几箱未拆封的《几何原本》残卷，封皮上的希腊文还沾着新鲜的墨迹。
“阿巴斯先生。”李昭摸出腰间的监察司腰牌，“大昭有律，外邦商人献宝，需经市舶司验明来路。”他指了指陶瓮，“这‘天火硝石’，可有波斯官方的税契？”
阿巴斯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李大人真是谨慎。税契自然是有的——”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纸，“不过这硝石的来历，比税契更金贵。”他压低声音，“是从波斯王宫的秘库里偷出来的，专为献给大昭皇帝。”
李昭的目光扫过羊皮纸上的火漆印——确实是波斯王的狮鹫纹。但他记得三天前收到的密报：“波斯王与北蛮呼延拓暗通款曲，近日有商队携‘神秘货物’过漠南。”
“阿巴斯先生，”李昭的声音冷了几分，“大昭与波斯通商百年，从未听说过‘天火硝石’。你这‘秘库’里的东西，怕不是北蛮的‘蚀骨粉’改良版？”
阿巴斯的笑容僵住。他身后的胡商突然抽出短刀，刀尖抵住李昭的咽喉：“大人说话小心！这硝石能让大昭的火铳射得更远，能让你们的水师烧得更旺——”他的汉语带着生硬的卷舌音，“若是不信，大人与我同去演武场，我当面试给你看！”
演武场的沙地上，阿巴斯命人挖了个半人深的坑。他将三块拳头大的硝石扔进去，又撒了把硫磺和木炭粉，最后用火折子点燃引信。
“轰——！！！”
火舌瞬间窜起三丈高，比寻常火药猛三倍！沙坑被炸出个深坑，周围的木桩被气浪掀得东倒西歪。李昭被震得踉跄后退，耳中嗡嗡作响。他望着坑底未燃尽的硝石残渣，发现那竟泛着幽蓝的光——与北蛮“蚀骨粉”燃烧时的颜色一模一样！
“如何？”阿巴斯拍了拍手，胡商们哄笑起来，“这硝石里加了波斯的‘星尘砂’，能助火势，还能……”他突然凑近李昭，“能让人的伤口溃烂，比你们的‘腐骨散’还厉害十倍。”
李昭的后背沁出冷汗。他想起漕河浮毒案里那些溃烂的尸体，想起幽谷盟金库里记载的“蚀骨粉”配方——原来波斯人早将这毒药改良，做成能杀人的“天火硝石”！
“传朕旨意。”千里外的京城，赵煊捏着李昭的加急密报，目光扫过“星尘砂”“蚀骨粉”等字，“着市舶司即刻查封波斯商队，所有货物充公；再着锦衣卫——”他的手指停在“波斯王狮鹫印”上，“查这商队与北蛮的联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窗外，雷声突然炸响。赵煊望着案头的“天火硝石”残渣，忽然笑了。他摸出怀中的虎符，与残渣上的幽蓝光芒映照——那是当年阿古达屠铁鹰部时，从狼首银锁里抠出的“蚀骨粉”原石。
“原来如此。”他将残渣扔进炭盆，“你们想用这毒火毁我大昭，却不知……”他的目光扫过殿外正在校阅玄甲卫的陈骁，“我大昭的火药，早就在演武场试过了。”
而在泉州码头的货舱里，阿巴斯望着被查封的陶瓮，终于露出慌乱的神情。他摸向腰间的匕首，却发现刀鞘里塞着张纸条——是李昭的亲笔：“波斯商队，明日午门问斩。”
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扑来。阿巴斯望着远处被查封的商队，突然想起出发前波斯王说的话：“用这硝石换大昭的丝绸、瓷器，换我们的黄金……”此刻他才明白，有些火，一旦点燃，烧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雷声渐远，演武场的硝烟还未散尽。李昭站在沙坑边，望着坑底未燃尽的“天火硝石”，轻声道：“陛下，这硝石的蓝光，与幽谷盟的‘血菩提’，倒像是同一种。”
赵煊的声音从京城传来，混着雷声：“传朕旨意。着陈骁率水师巡查东海，遇波斯商船，格杀勿论——”他的声音陡然冷下来，“更要查清楚，这‘天火硝石’，是不是呼延拓用来引我大昭内乱的‘引信’。”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闷响。阿巴斯望着被押往午门的商队，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梆子声——是泉州城的更夫在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惨笑一声，将匕首捅进胸口。鲜血溅在“天火硝石”上，蓝光骤然熄灭，只余下一缕黑烟，飘向京城的方向。
而在京城午门的城楼上，赵煊望着那缕黑烟，摸了摸腰间的龙纹玉玦。玉玦里，半块虎符正与“天火硝石”的幽蓝光芒共鸣，像极了狼首银锁上的纹路。
“原来，所有的火，都是同一把。”他低声道，“只是有人想用它取暖，有人想用它焚天。”
雷声再起时，泉州码头的沙地上，最后一粒“天火硝石”在阳光下裂开。蓝光中，隐约可见一行极小的波斯文——“致吾友呼延拓：火己备，待狼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