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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冰冷的、绝对的黑暗，包裹着凯。不是视觉的缺失，而是“夜枭”义眼在母体收割者毁灭性爆炸的强光和自身精神过载的双重冲击下，陷入了彻底的瘫痪。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持续不断地扎刺着他的神经末梢，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颅内沉闷的轰鸣。他只能依靠老巴克那只沾满油污却异常稳定的手，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建筑坍塌的巨响和濒死者的惨嚎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矿坑更深、更黑暗的腹地撤退。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高能光束熔融金属的焦糊味、人体组织瞬间汽化的诡异甜腥、辐射尘、还有…血锈帮成员被猩红光束撕裂时喷溅出的、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溅在他的脸上、手上。
“雷克斯…”凯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的灼痛。
“有人抬着！死不了！”老巴克的声音在混乱中异常清晰，带着废土医者特有的、近乎冷酷的镇定，“管好你自己！义眼废了？”
“过载…暂时…瞎了…”凯艰难地回应，试图将意识沉入幽灵网络，但那连接如同风中残烛，被周围狂暴的能量场干扰得支离破碎。艾莉…你在哪里？那逸散的银白数据流…是消散了，还是…在等待？
轰隆——！！！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整个矿坑通道剧烈摇晃！头顶的金属支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锈蚀的粉尘簌簌落下！
“操！它们把主通道炸塌了！”前方传来血锈帮喽啰绝望的嘶吼，“往‘断骨峡谷’撤！快！”
断骨峡谷？凯对这个名字毫无概念。他只能被动地被老巴克拉扯着，在狭窄、崎岖、充满障碍物的次级通道里跌跌撞撞。身后的毁灭嗡鸣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猩红的光束时不时撕裂通道的黑暗，将跑在最后的倒霉鬼瞬间蒸发，只留下墙壁上焦黑的印迹和空气中弥漫的臭氧与血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空气更加阴冷潮湿，弥漫着地下水和陈旧铁锈的味道。这里似乎是矿坑早期开采形成的一个巨大断层带，两侧是陡峭的、布满凿痕的岩壁，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只有几座锈迹斑斑的金属吊桥连接着对岸。
“快！过桥！”克罗恩那标志性的、带着金属嘶哑的咆哮在空间里回荡。他的身影在凯模糊的感知中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暗红的义眼扫视着追来的方向，充满了暴戾的焦躁。“妈的！就剩这点人了？！”
凯被老巴克推到一座摇晃的吊桥边。“抓住绳索！自己爬过去！我去看看那大块头！”老巴克说完，转身冲向后方，那里，几个血锈帮成员正抬着雷克斯巨大的、毫无生气的身体艰难地移动。
凯摸索着冰冷的、沾满滑腻苔藓的金属绳索，用尽全身力气攀爬。失明和剧痛让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当他终于爬到对岸，瘫倒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时，身后传来令人心悸的嗡鸣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尖啸！
猩红的光束如同死神的吐息，瞬间撕裂了吊桥入口的黑暗！几个落在后面、正抬着雷克斯的血锈帮成员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刺目的红光中化作飞灰！沉重的担架连同雷克斯巨大的身躯猛地向深渊倾斜！
“雷克斯！”凯的心猛地揪紧！虽然看不见，但那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和人体消失的“感觉”清晰无比！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矮小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扑出！是老巴克！他用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爆发力，用肩膀死死顶住了即将坠落的担架一角！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单膝跪地，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那双油污的手却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担架的边缘！
“快！拉上去！”老巴克嘶声怒吼，脖子上青筋暴起！
几个反应过来的血锈帮成员立刻扑上去，七手八脚地将担架和雷克斯沉重的身体拖离了深渊边缘。老巴克也被拽了上来，剧烈地喘息着，那条支撑的腿明显有些瘸了。
“妈的！桥！给老子炸断！”克罗恩看着对岸通道口出现的、那几台散发着猩红光芒、如同地狱恶鬼般的收割者身影，发出了决绝的咆哮！
轰！轰！
几枚高爆炸药被扔向吊桥的连接处！剧烈的爆炸声中，沉重的金属吊桥发出刺耳的断裂声，带着大片的锈蚀结构，轰然坠入了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碎石和尘土弥漫开来，暂时阻隔了对岸收割者那冰冷无情的猩红目光。
暂时的喘息。
凯摸索着，踉跄地爬到雷克斯身边。即使看不见，他也能感受到雷克斯身上散发出的微弱生机和那如同实质般的痛苦气息。高烧未退，锈毒的侵蚀虽然被老巴克暂时压制，但巨大的创伤和失血，让他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
“他怎么样？”凯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命硬，死不了。”老巴克的声音透着疲惫，但依旧冷静。他正蹲在雷克斯身边，胸前的蜘蛛复眼装置发出嗡嗡的扫描声。“不过…他那条胳膊，算是彻底废了。连接处的神经和机械接口都被锈毒烂透了，切掉的部分太多，接不回去了。”
凯沉默。失去“废铁”的雷克斯…还是那个令废土闻风丧胆的战士吗？
就在这时，老巴克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胸前的复眼装置扫描光聚焦在雷克斯被切除了大片坏死组织的肩膀断口处。那里，的肌肉、神经束和部分骨骼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浸染过。
“咦？”老巴克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手指沾了点断口渗出的、带着微弱锈色荧光的组织液，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用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这个动作让凯胃里一阵翻腾）。
“妈的…这锈毒…有点意思…”老巴克低声嘟囔，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残留的纳米虫碎片…活性几乎为零…但它们的‘基质’…好像被什么东西…‘驯化’了？或者说…被这大块头的血给‘腌入味’了？和他自身的金属细胞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生？”
老巴克猛地抬头，看向凯的方向，虽然知道凯看不见，但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小子！你之前在平台上，对着那个‘清道夫’干了什么？是不是…用了什么特别的‘劲儿’？”
凯心中剧震！艾莉的脉冲！自己那孤注一掷的、灌入“混沌变量”的精神冲击！
“我…尝试用精神冲击…干扰它的核心…和艾莉…有关…”他艰难地解释。
“精神冲击？艾莉？”老巴克咀嚼着这两个词，胸前的复眼装置快速转动，“难怪…那股冷飕飕的‘幽灵’味儿…还有这残留的‘驯化’痕迹…”他浑浊的眼睛里陡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属于顶级废土技匠的光芒。
“克罗恩！”老巴克猛地转头，对着正在指挥残部依托峡谷地形布防的帮派首领吼道，“把‘废铁’拖过来！快！还有我的‘移动熔炉’和‘神经织网’！快！”
克罗恩愣了一下：“老巴克？你他妈又要搞什么鬼？那破胳膊都烂成渣了！”
“少废话！想活命就按老子说的做！”老巴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那小子和大块头身上有门道！老子要赌一把！给这铁罐头…造个新家伙！”
接下来的景象，即使凯看不见，也能从声音和感知中描绘出一幅废土版的疯狂炼金图景。
沉重的金属拖拽声——那是雷克斯那巨大的、布满凹坑和灼痕的金属左臂“废铁”被拖了过来。
熔炉被点燃的轰鸣声——高温瞬间驱散了峡谷的阴冷，空气中充满了熔融金属和焦灼的味道。
高频电焊的刺耳尖啸、液压钳的沉闷撞击、金属被强行锻造塑形的可怕扭曲声…
还有老巴克那近乎癫狂的、夹杂着技术术语和污言秽语的指挥咆哮。
“高温淬炼！把那虫子残留的‘基质’融进去！”
“神经织网！给老子接上！用最粗的线！首接连他的脊髓！”
“能量导管！插这里！对！接‘废铁’的旧能源核心！不够？把车上那三块‘火蜥蜴’电池全他妈并联上！”
“外装甲？去他妈的外装甲！要的就是这股子狂野劲儿！把撞角给老子焊在最前面！”
整个“手术”过程粗暴、原始、充满了废土特有的野蛮创造力，与“彼岸计划”那冰冷的精密感形成残酷的对比。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熔融金属、臭氧和某种生物组织被强行激活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噪音戛然而止。
一种沉重、压抑、带着不稳定能量嗡鸣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峡谷中响起。
那不是雷克斯原本粗重的喘息，而更像是一头被强行唤醒的、由金属、血肉和狂暴意志糅合而成的远古凶兽的低吼。
“呃…啊啊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却又蕴含着无边暴怒的咆哮，撕裂了短暂的宁静！
凯“感觉”到，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恐怖热量和危险辐射的“存在”，从手术台（或者说锻造台）上猛地坐了起来！那“存在”的左侧，不再是空荡的肩膀，而是…一团由扭曲、粗粝、闪烁着暗红高温和幽蓝电弧的狰狞金属构成的东西！它像是一条放大了数倍的、由废铁和狂暴能量构成的“手臂”，末端不是手，而是一个巨大、尖锐、还在滴落着赤红铁水的重型撞角！无数粗大的、包裹着绝缘胶皮的线缆如同血管般缠绕在金属结构上，另一端粗暴地刺入雷克斯肩膀的断口深处，与他的神经和骨骼强行连接！
“雷克斯？”凯试探着呼唤，声音带着惊悸。
回答他的，是两声沉重到让地面微颤的金属踏步声。那个巨大的身影转向凯的方向。凯虽然看不见，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混乱、狂暴、充满了无边痛苦和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般扑面而来！那意志中属于“雷克斯”的部分被剧烈的痛苦和某种外来的、冰冷的金属意志撕扯着，几乎要被淹没。
“吼——！”又是一声非人的咆哮！那只暗红与幽蓝交织的、由废铁重铸的“手臂”猛地抬起，巨大的撞角狠狠砸在旁边的岩壁上！
轰隆！！！
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撞得粉碎！碎石飞溅！整个峡谷都在震动！
“妈的！老巴克！你他妈给他装了什么？！”克罗恩的惊怒声响起。
“废铁…狂怒…”老巴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有一丝近乎病态的兴奋，“用他自己的胳膊，他自己的血，加上‘清道夫’虫子残留的‘基质’和那小子带来的‘幽灵’味儿…还有三块‘火蜥蜴’电池…老子给他造了个…能咬死那些金属臭虫的玩意儿！”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对着那个陷入狂暴的巨大身影吼道：“听着！大块头！你的新胳膊！叫‘噬神之角’！你的敌人！在对岸！去！给老子撕碎它们！”
“吼——！！！”
雷克斯（或者说，被“噬神之角”驱动的狂暴意志）发出了震天的战吼！他那完好的、布满血丝的右眼猛地睁开，瞳孔里不再是熟悉的凶悍，而是被痛苦和毁灭欲彻底点燃的、如同熔岩般的赤红！他巨大的身躯猛地启动，沉重的金属足每一次踏地都留下龟裂的痕迹，如同失控的钢铁战车，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悍然冲向了峡谷边缘，面对着深渊对岸那几台悬浮着、散发着猩红光芒的收割者！
他不再需要吊桥！那只狰狞的“噬神之角”狠狠插入了峡谷边缘的岩壁！巨大的力量配合着撞角末端喷涌而出的、幽蓝与暗红交织的不稳定能量流，硬生生在岩壁上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他庞大的身躯沿着陡峭的岩壁，如同失控的钻头，带着漫天碎石和狂暴的气势，向着对岸的收割者狂飙而去！
对岸的收割者显然也侦测到了这突然出现的、散发着极高能量反应和强烈敌意的目标。它们的复眼瞬间锁定了雷克斯！猩红的能量炮管开始充能！
“掩护他！”克罗恩的咆哮如同信号！
残存的血锈帮成员爆发出最后的凶悍，所有火力不顾一切地射向对岸，试图干扰收割者的瞄准！
峡谷中，一场废土狂兽与冰冷收割者之间的血腥碰撞，即将爆发！
而凯，在黑暗中，意识却死死抓住幽灵网络那一丝微弱的连接。在雷克斯爆发出那毁灭性的冲击时，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在雷克斯那狂暴混乱的意志深处，在“噬神之角”那沸腾的能量核心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撕裂痛楚的银白色脉冲…一闪而逝！
**艾莉？！**
她的碎片…竟然有一部分…融入了雷克斯这疯狂的新生武器之中？！
深渊之上，废铁咆哮，狂怒燎原。冰冷的猩红与沸腾的暗红幽蓝，即将碰撞出毁灭的火花。而幽灵的低语，在混乱的战场和融合的血肉钢铁中，悄然传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