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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倏忽而过，己是建安七年深秋。
许都城内的风波，在曹操雷厉风行的手段下，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大族，在明面上收敛了许多，暗地里的汹涌却从未停歇。
陆辞则在满宠府邸中，一面养伤，一面与枣祗、任峻二人，在曹操的秘密支持下，将那份《分田均赋条陈》反复推敲，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周全。
待陆辞身体稍有起色，虽依旧是一副风吹即倒的病弱模样，但精神尚可，曹操便决定携他南下，巡视荆州边界，名为检阅兵马，实则己有攻略刘表之意。
陆辞深知赤壁之战的阴影，便希望此行能够凭借自己对历史的了解，为曹操规避一些致命的错误，哪怕只是微小的改变。
大军行至襄阳，城郭巍峨，汉水汤汤。
这一日，天高云淡，朔风凛冽。
曹操率一众文武，登临襄阳城头，远眺汉水汇入长江之景。陆辞裹着玄色大氅，苍白的面容在寒风中更显羸弱，唯有那双凤目在望向浩渺江面时，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伯言，你看这江河之险，刘景升坐拥如此形胜之地，却不思进取，实乃冢中枯骨耳。”曹操手指江山，意气风发。
陆辞微微躬身，声音不大却清晰：“丞相雄心，天下何人能挡。只是这水战，与陆战争雄，又有不同。荆州水军，操练己久，不可小觑。”
曹操颔首，目光转向随行的谋士刘晔：“子扬，你以为如何？”
刘晔，字子扬，亦是曹操帐下智谋之士，此刻正凝神观察江面，闻言道：“陆主簿所言甚是。荆州水军之强，不可不防。我军若要南下，需早做准备，操练水师，打造舟船。”
陆辞站在一旁，目光却并非完全投注于荆州水军，而是死死盯着江面上风的流向。
此刻明明是深秋近冬，北风本该是主导，但他的目光捕捉到，江心之处，水面的波纹，以及远方一些小渔船的帆影，竟隐隐透着一股东南风的力道？
这不合常理！
赤壁之战，东风是何等关键？但那是建安十三年的事情，如今才建安七年，这冬季的东南风，难道是常态？若非如此，这便是天象之异，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变数。
陆辞心念电转，不动声色地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布，这是他随身携带，用以记录军情地理的。又取出一支细炭笔，顶着寒风，开始迅速勾勒江水流向、岸线轮廓，以及风向的标记。
陆辞画得极为专注，眉头紧锁，似乎要将这江面的一切都刻入脑中，再付诸笔端。
“伯言这是在绘制水文图？”刘晔见他举动，好奇地凑近了几分。他素知陆辞博闻强记，于地理形胜一道颇有见地。
陆辞点点头，正要开口解释，胸中一股熟悉的郁气翻涌，喉头一甜。强自压抑，却终究未能完全忍住。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猛然袭来，陆辞连忙以袖掩口，身形一阵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曹操见状，眉头一皱：“伯言，身体不适便早些回驿馆歇息，不必强撑。”
“谢丞相……咳咳……关心，辞……无碍。”陆辞勉强稳住身形，放下衣袖，指尖却己沾染了猩红。
陆辞深吸一口气，试图继续在绢布上标记。
然而，方才那阵剧咳，让陆辞气血翻涌，手中一颤，一滴殷红的血珠，恰好从指尖滴落，溅在了那洁白的绢布之上，正晕染在陆辞刚刚标记的一处江心水流回旋之处。
那血点在素白的绢布上，显得格外刺目，如雪中红梅，妖异而触目惊心。
陆辞自己也是一愣，暗道一声糟糕，这血迹若是寻常污渍也就罢了，偏偏滴在了图上，还染红了他标记的关键水文特征。
而一旁的刘晔，目光恰好落在那被血染红的绢布上，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那绢布上江水走向、岸防标识依稀可见，而那几处被陆辞特别勾勒，又被鲜血染红的地方，在刘晔眼中竟像是像是某种军事标记。
刘晔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久在军旅，深谙兵法，各种图识标记了然于胸。陆辞这图，虽看似水文，但那几处被血浸染的重点，若从军事角度解读，岂非正是敌军布防的薄弱环节，或是可以利用的天然陷阱？
再联想到陆辞方才那阵剧咳，面色苍白，咳中带血……莫非……
陆辞莫不是以自身精血为引，在标记敌军的死穴，或是某种不为人知的致命破绽？！此等以身家性命推演战局的决绝，简首闻所未闻！
“伯言！”刘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惊异，“你这绢图之上……这几处血染之地，莫非是……是敌军水寨的薄弱之处，或是……或是你推演出的我军可趁之机？”
刘晔指着那被血染红的漩涡标记，压低声音，神情肃然：“以血为记，如此郑重，可是发现了什么惊天隐秘？难道是敌军在此处设有暗桩，或是此处水文有诈，可为我军所用？”
陆辞正为不慎染污图纸而懊恼，闻听刘晔此言，不由得一怔，抬起头，正对上刘晔那双充满探究与震撼的眼睛。
这才意识到，自己咳血染图的举动，竟让这位以沉稳著称的谋士产生了如此惊人的联想。
陆辞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可若不解释清楚，这误会可就大了。
陆辞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在寒风中又紧了紧身上的玄色大氅，目光复杂地看着刘晔，以及远处投来关切目光的曹操。
“子扬兄说笑了，辞哪有这等本事？不过是顽疾而己。”陆辞开口解释，“至于这图，无非是为了试探一番风向。论起军事战术，辞不如子扬兄良多。”
陆辞一番话说得言辞恳请，倒让刘晔半信半疑的相信了。
“既如此，伯言还是好好休息，待你身子大好了，某再与你讨教一番。”
陆辞点点头：“下次一定。”
刘晔：下次？
伯言还想和我有下次，定然是把我当成挚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