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在榻上被太医令一番施针急救,又灌下了几剂苦涩的汤药,总算将将稳住了心脉。
那毒箭上的蛇毒虽霸道,但终究剂量有限,加上陆辞随身携带的清心丹及时,以及太医令不惜耗费珍贵药材,总算是又一次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只是代价,便是陆辞本就亏虚的身体,雪上加霜。
“陆大人,此次毒素虽解,但己侵入脏腑,您这身子……唉,日后务必静养,再不可如此劳心费神了。”太医令面色凝重,连连摇头。
陆辞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凤目中却无半分退缩之意:“有劳太医令,辞心中有数。”
青州世家的反扑比陆辞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狠。既己撕破脸皮,便再无转圜余地。
陆辞靠在榻上,声音还带着几分虚弱,吩咐道:“传我命令,彻查刺杀案。所有涉事者,无论背后是谁,一律严惩不贷。”
接下来的数月,青州官场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在陆辞的雷霆手段之下,数个参与或暗中支持刺杀的世家被连根拔起,家产充公,头颅滚滚。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管事、恶奴,更是没有一个逃脱法网。
一时间,青州人人自危,那些原本还想暗中使绊子的中小世家,尽皆噤若寒蝉。
陆辞以铁血手腕,暂时压制了内部的反对势力,为代田法的推行扫清了障碍。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青州刺史府首辖的千亩试验田,成了全州瞩目的焦点。
陆辞不顾太医令的苦劝,几乎每日都会在侍卫的搀扶下,亲临田间地头。依旧身披那件玄色大氅,那消瘦的身影在广阔的田野间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大人,您看这分蘖,比往年壮实多了!”一个老农指着试验田里的禾苗,激动地说道。
“按照大人的法子,这边的地歇了一季,种了豆子,翻进土里,今年再种黍子,果然不一样!”
“那边中田的麦子,也比俺们自家地里的看着精神!”
农人们的议论声,充满了朴素的惊奇与期待。
陆辞微微颔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纸上谈兵终究虚妄,唯有实实在在的收成,才能彻底打消所有人的疑虑。
初夏时节,一场突如其来的蝗灾席卷了邻近数郡。消息传来,青州上下人心惶惶。
“大人,蝗群己至边境,遮天蔽日,若是入境,我等一年的心血便要付诸东流了!”州府官员焦急禀报。
陆辞咳了几声,面色在夕阳下显得愈发苍白,眼神却异常冷静:“传令,各县组织民壮,备足引火之物,于各处山口、要道挖掘深沟,堆积柴草。蝗群一旦入境,立即点火。”
“另,发动百姓,捕杀蝗虫,州府按斤两收购!”
一道道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出,青州上下迅速行动起来。
那几日,陆辞几乎是彻夜不眠,拖着病体亲自巡视各处防线。
当铺天盖地的蝗群真的试图涌入青州地界时,迎接它们的是冲天的浓烟和熊熊燃烧的火墙。被熏得晕头转向的蝗虫纷纷坠落,残余的也被严阵以待的军民奋力扑杀。
一场足以毁灭性的蝗灾,在陆辞的果断处置下,竟被硬生生扼杀在了萌芽状态。虽仍有部分田地受损,但核心的试验田和大部分官田,都得以保全。
经此一役,陆辞在青州百姓心中的威望,己然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终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秋收的季节到来了。
刺史府试验田外,人山人海。
不仅有主动前来观摩的农户代表,还有那些被陆辞清洗后,依旧心怀怨怼,等着看笑话的世家余孽。
“哼,装神弄鬼大半年,我倒要看看,他能种出什么金疙瘩来!”人群中,有人低声讥讽。
“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种地法子,岂是他一个黄口小儿说改就能改的?”
陆辞立于高台之上,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开镰!”
一声令下,早己准备好的农人纷纷涌入田中。
一边是按照传统方法耕种的对照田,一边是采用代田法并辅以轮作的试验田。
对比,是如此的鲜明。
试验田的谷穗,个个颗粒,沉甸甸地压弯了谷秆,放眼望去,一片金黄,喜悦得让人睁不开眼。
而对照田的谷物,虽然也不差,但无论是谷穗的程度,还是植株的密度,都明显逊色一筹。
割禾,脱粒,称重。
每一个步骤,都在无数双眼睛的监督下进行。
当书吏高声宣布结果时,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试验田,上等黍田,亩产三石二斗!”
“对照田,亩产二石三斗!”
“试验田,中等麦田,亩产二石八斗!”
“对照田,亩产二石!”
……
一组组数据被大声念出,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那些质疑者的心上。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天啊!真的多收了近一石粮食!”
“俺没看错吧?同样的地,多打了这么多!”
“陆大人真乃神人也!活菩萨啊!”
无数农户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纷纷跪倒在地,朝着高台上的陆辞拼命磕头。对于他们而言,多出来的这些粮食,就是活命的希望,就是一家老小的口粮。
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世家子弟,此刻面如死灰,一个个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铁一般的事实,不容置疑!
陆辞看着下方一张张激动而充满感激的面孔,心中也涌起一股难言的暖流。强压下胸口的翻腾气血,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乡亲们,这只是代田法的第一年。只要我们坚持下去,三年之后,青州粮产,必能翻番。届时,人人有饭吃,家家有余粮,将不再是梦想。”
“陆大人万岁!”
“刺史大人恩德,我等永世不忘!”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在青州大地上久久回荡。
夕阳下,陆辞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青州这盘棋,终于他走活了。
“传信给丞相,”陆辞低声对身边的亲信道,“青州代田法初见成效,预计三年内可令粮产倍增。请丞相定夺,是否逐步向兖、豫、徐各州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