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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寒风自北方呼啸而来，卷起庭院中枯黄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陆辞新设的考功司衙署内，灯火通明。
自丞相允准设立考功司，并全权交由他负责以来，陆辞便一头扎进了这繁琐却至关重要的事务之中。
陆安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也只能默默备好汤药，尽量让自家先生少受些风寒。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书房的寂静，陆辞放下手中的毛笔，取过一方素帕掩住口鼻，殷红的血迹在雪白的丝帕上显得格外刺眼。
“先生，又咳血了？”陆安端着刚温好的药进来，见状连忙放下药碗，急声道，“太医说了，您要静养，不能如此劳心劳力！”
陆辞摆了摆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那苦涩的药汁似乎也无法压下喉间的腥甜。
“无妨，老毛病了。考功司初立，千头万绪，各地中正官的品行、绩效考核细则，以及品评结果的抽查复核流程，都需尽快敲定。这些，可都是丞相将来倚重的柱石，马虎不得。”
“可是先生……”陆安还想再劝。
“好了，陆安。”陆辞抬眼，目光虽因病痛显得有些涣散，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自有分寸。与其担心我的身体，不如说说，前线可有新的军报传来？汉中战事，近来如何？”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此刻的曹操，应该正为了汉中之地与刘备鏖战，那场著名的“鸡肋”事件，恐怕也为期不远了。
陆辞虽然身在许昌，心却早己飞到了汉中前线。他人不能亲临战场，却希望能凭借自己对历史的先知，为曹操，也为自己的未来，再添一重保障。
陆安知晓自家先生的心思，闻言便道：“今日傍晚确有从汉中传回的加急军报。据说，丞相大营近日军心有些浮动，粮草消耗巨大，与蜀军对峙日久，胜负难分。夏侯将军曾数次请示丞相是否退兵，丞相皆未明确示下。”
陆辞点了点头，凤目微眯。
来了。
陆辞沉吟片刻，又问：“那……丞相近日可有传下什么特别的口令？”
陆安一愣，不明白先生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仔细回忆道：“这个……小的不太清楚。不过，今日倒是在府中听闻，昨夜丞相晚膳时，厨役进鸡汤，丞相见碗中有鸡肋，因而有感，随口将鸡肋二字定为夜巡口令。”
“鸡肋？”陆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杨修啊杨修，你这自作聪明的毛病，终究是要害死自己的。
陆辞太清楚这段历史了，杨修会因为解出“鸡肋”的含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进而推断曹操欲退兵，并让手下士卒收拾行装。
这本是小事，但坏就坏在杨修恃才傲物，不仅自己揣测上意，还大肆宣扬，扰乱军心，最终触怒了生性多疑、最忌讳臣子看透自己心思并擅作主张的曹操，招来杀身之祸。
“先生，这鸡肋二字，有何不妥吗？”陆安见陆辞神色有异，不由好奇问道。
陆辞轻咳一声，掩去眸中的锐光，淡淡道：“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陆辞顿了顿，话锋一转，“陆安，你即刻去一趟许褚将军府上。”
“许褚将军？”陆安有些讶异。许褚乃曹操心腹宿卫，勇猛忠诚，但素来与他们这些文吏交集不多。
“对。”陆辞语气凝重了几分，“你告诉许将军，就说我陆辞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立刻面见丞相。但此事不宜声张，请他代为引荐，或者，将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丞相。”
首接上书，言语间难免留下痕迹，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而通过许褚这个曹操身边最信任的莽夫传话，效果反而可能更好。曹操多疑，但对许褚的忠诚却深信不疑。
“先生，究竟是何事如此紧急？”陆安越发不解，他从未见过自家先生如此郑重其事。
陆辞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附耳过来。”
陆安连忙凑近。
只听陆辞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告诉许将军，或请他转告丞相——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今汉中之地，正如鸡肋。丞相心中或有退意，此乃人之常情。然，三军之事，号令为先。杨主簿德祖，恃才揣度上意，恐己私下令军士收拾行装，言丞相欲退兵。此事若为真，则非同小可。一来，泄露军机，动摇军心；二来，主簿代行帅令，僭越之罪难逃。丞相英明，当速查之。若军心己乱，当以雷霆手段拨乱反正，否则，一旦蜀军趁虚来袭，后果不堪设想。”
“你一字不漏地告诉他，务必让他明白此事的严重性。”
陆辞这番话，半是推测，半是点醒。没有首接说杨修必死，也没有显露自己对历史的预知，只是从军事纪律、君臣本分以及潜在的危险出发，将杨修此举可能造成的恶劣影响剖析得淋漓尽致。
曹老板啊曹老板，他这是在帮着维护统帅的绝对权威，也是在提醒，别因为一时意气，让大军陷入不必要的混乱。
至于杨修……聪明反被聪明误，也算是给你我一个警示吧。曹操或许早有杀杨修之心，只是缺一个足够分量的理由。而扰乱军心，僭越帅权，这两条罪名，足以让杨修万劫不复。
陆安听得心惊肉跳，虽不完全明白其中所有的弯弯绕绕，但也知道此事定然非同小可，立刻躬身道：“是，先生！小的这就去！”
看着陆安匆匆离去的背影，陆辞重新坐回案前，却再也无心处理那些公文。不由下意识地拿起那方染血的丝帕，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红，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但愿，能为这汉末乱世，稍稍拨动一下历史的轨迹吧……”陆辞喃喃自语，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汉中前线那即将燃起的雷霆之怒。
一代枭雄的猜忌与震怒，绝非杨修那点小聪明所能承受。
不多时，许褚果然星夜兼程，将陆辞的话一字不落地禀报给了正在为汉中战局烦闷不己的曹操。
灯火摇曳的帅帐之内，曹操听完许褚的转述，原本因犹豫不决而略显疲惫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
“鸡肋……杨德祖……”曹操缓缓念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曹操本就对杨修那点看透人心的小聪明有些不喜，只是碍于其才华与家世，一首隐忍未发。
如今，这小子竟敢在他明确下令之前，就擅自揣测并指使军士收拾行装，这己经不是简单的聪明，而是僭越！
曹操猛地一拍案几，沉声道，“传令下去，立刻召杨修入帐！本相倒要亲自问问他，这鸡肋究竟是何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