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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暮色漫上屋檐时，罗辰握着钢笔的手突然僵在半空。
李同学打翻保温杯的动静让临时办公室炸开尖叫，水渍正顺着桌角滴在最后三天的实践记录本上。
“数据全花了！”黄老师抖着湿透的笔记本，镜片后渗出冷汗。
这位刚毕业的年轻教师显然没料到收尾时刻会出这种纰漏，后颈被夕阳晒红的皮肤更显狼狈。
郝悦伸手按住罗辰发颤的肩膀，他太阳穴突突跳动的频率透过校服布料传来。
三天前暴雨夜背老农下山时撞到的青紫还未消退，此刻又在隐隐作痛。
“别急。”她拧开随身带的薄荷油，冰凉的玻璃瓶贴上他耳后，“从暴雨那晚开始，你每天凌晨西点都在核对数据。”
罗辰闭眼时睫毛扫过她虎口，潮湿的山风卷着记忆复苏。
那些数字在他脑中自动排列成表格，连墨迹晕染前的弧度都清晰可辨。
钢笔尖划过再生纸的沙沙声里，黄老师看着少年逐字复原二十页报告，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惊叹。
“还剩最后两页。”郝悦把温水推到他手边，拇指无意识着他校服袖口的褶皱。
这个动作落在窗外某人眼里，化作一声冷笑。
“装模作样。”男二踢开半腐的竹帘闯进来，沾着泥点的球鞋故意碾过郝悦摆在门边的帆布鞋，“过目不忘？怕不是提前背好的剧本。”
正在誊写山林土壤酸碱度的钢笔尖“咔嚓”折断。
罗辰看着墨汁在再生纸上洇开硬币大的黑斑，恍惚想起这人上周故意弄丢郝悦采样的布袋——当时那布袋正挂在他自己背包外侧。
郝悦按住要起身的罗辰，转身时马尾扫过三张钉着完整数据的展板：“暴雨夜你躲在被窝打游戏时，是罗辰冒死背张爷爷下山；你抱怨野菜粥难喝那晚，他在烛光下整理了全村78户的医疗档案。”
人群里响起零落掌声，不知谁先喊了句“罗哥牛啊”，二十几个同学突然此起彼伏报起那些深夜里被悄悄解决的大小麻烦。
男二后退时撞翻门边铁皮桶，当啷声惊飞了檐下避雨的灰斑鸠。
暴雨在凌晨三点突袭，手机信号断在气象台红色预警界面。
罗辰敲开村长家木门时，老人握烟斗的手正悬在座机上方犹豫——那串他背了五遍的紧急联络号码。
“后山新塌方的位置……”郝悦突然按住他打手电的腕子，三次首觉预警机会今天还剩最后一次。
她睫毛上凝着雨珠，在闪电亮起的刹那突然拽着他往右急转，碎石簌簌砸在他们半秒前站的位置。
当校车碾过最后一道泥沟时，天边刚泛起蟹壳青。
黄老师瘫在座位上清点人数，没注意郝悦正用湿巾擦罗辰指缝残留的墨迹。
最后一排突然传来李同学的惊呼，他举着手机的手在晨雾里发亮：“村长带人在追车！”
罗辰转头时，山雾里绰绰约约浮出大片晃动的光点。
那些他们帮修过房顶、送过草药的人家，此刻脚步声混着犬吠漫过雨后的田埂。
郝悦突然捏紧他的手，三天前被她包扎过的伤口还在发烫。
（本章完）
（以下为小说正文）
校车在土路上碾出两道的车辙，晨雾里飘来艾草煮鸡蛋的香气。
罗辰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看见跑在最前头的翠丫抱着竹篮，羊角辫上还系着他前天给扎的蝴蝶结纱布。
"等等！"村长粗粝的吼声惊起林间白鹭，老人怀里鼓鼓囊囊的粗布包袱散开一角，露出晒干的野山菌，"给娃娃们路上吃！"
郝悦指尖还沾着罗辰手背的温度，突然被塞进个尚有余温的搪瓷罐。
扎红头绳的妇人喘着气扒住车门："小悦姑娘，这是用你找的草药熬的枇杷膏。"罐底黏着的便签条歪歪扭扭写着服用方法，明显是连夜请村里会计代笔的。
李同学举着手机录像的手都在抖，镜头扫过塞满车门的山核桃和熏鹿肉："上周他们还嫌我们踩坏菜地......"
"因为罗辰哥冒雨给张爷爷修好了屋顶。"扎着蓝头巾的少女挤到前排，往郝悦怀里塞了串五彩绳结，"暴雨那天我家漏雨，是悦姐姐拿塑料布帮我们遮粮仓的。"
黄老师眼镜片上蒙着水汽，笔记本从膝盖滑落都忘了捡。
他望着那个站在过道里鞠躬致谢的清瘦背影——三天前这男孩还因低血糖晕倒在溪边，此刻却像棵沐雨舒展的翠竹。
"该道谢的是我们。"罗辰接过村长递来的花名册，指腹抚过新增的紧急联系人栏，"等信号塔修好了，我帮大家申请医疗互助群。"他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咔嚓"声截断，二十几个同学不约而同拍下他映在晨光里的侧脸。
郝悦低头整理村民们塞来的礼物，发丝垂落遮住微红的耳尖。
当罗辰转身时，她恰好递上湿巾，仿佛早预料到他会被枇杷膏沾了满手。
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惹得后排女生们发出暧昧的轻笑，不知谁带头哼起了走调的情歌。
山风卷着松涛涌入车窗时，司机老陈突然"啧"了一声。
仪表盘闪烁的黄灯映在他满是胡茬的下巴上，车身随着他踩油门的动作发出不自然的震颤。
罗辰正要询问，郝悦的指甲突然掐进他掌心——三天来这个动作总出现在她首觉预警时。
"没事的。"他反手包住她沁汗的手，把村民们送的护身符塞进她书包夹层。
车窗外掠过的电线杆上，几只麻雀正焦躁地蹦跳着，啄食昨夜暴雨打落的野果。
黄老师清点礼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哈欠。
李同学手机里还在循环播放送别视频，背景音里混进某种金属摩擦的异响。
郝悦望着后视镜里逐渐缩成黑点的送行人群，忽然把额头抵在罗辰肩上。
"睡会儿吧。"他调整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没注意自己的拇指正无意识她手腕内侧——那是暴雨夜背老人下山时，被她指甲掐出的月牙形淤青。
阳光穿透云层的瞬间，老陈猛地打了把方向盘。
生锈的避震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车载空调吹出的冷风里混进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罗辰伸手去够行李架上的应急包时，校车突然剧烈颠簸起来，怀里的郝悦被惯性甩向前排座椅靠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