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堰的指尖轻轻擦过郗安宜的手心,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他双手接过那条黑色围巾,动作很轻,却显得很郑重。
他伸手摸了摸,骨节分明的手指陷入柔软的羊毛中,细腻又柔软,比百货商场的围巾还要好,“围巾很好,我很喜欢。”
“谢谢。”他低声道,嗓音清冽如檐下将化未化的冰凌。低垂的眼眸微微弯起,漾开一抹罕见的温柔笑意。围巾在他手中舒展开来,像一片温柔的夜色。
阳光透过窗棂从走廊深处打来,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将那个还未消散的笑意映得格外清晰。
“哥哥不试试吗?”郗安宜仰起脸,眼底盛着细碎的星光。
时堰明显怔了一瞬,从善如流的拿起围巾要往自己脖子上套。可是时堰的手法明显就是随便一套。
“不对。”郗安宜踮起脚尖,伸手接过那条黑色围巾。
她调整了一下围巾的长度,手臂绕过时堰的脖颈,发梢扫过他的手臂。
围巾在她掌心翻卷出优雅的弧度,郗安宜垂着眼睫,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专注得像在完成什么神圣仪式。带着甜香的呼吸轻轻的落在时堰的颈侧,他的喉咙忍不住动了动。她的指尖触碰到耳后的一小片肌肤,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羊绒围巾最终妥帖地包裹住他凌厉的下巴,将那份冷硬化作温柔。
“好了。”她后退半步,却不小心绊了下拖鞋,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下。时堰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围巾被挤压在他们之间,像被惊扰的夜色。
走廊里忽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时堰最先恢复过来,他伸手轻轻将郗安宜扶正,旋即松开手,“站好。”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郗安宜低头摆弄着拖鞋,白袜里的脚趾不安分地蜷缩又舒展,她将拖鞋重新踩牢,小声抱怨:“这拖鞋一点儿也不防滑。”
时堰的目光落在她不安分的脚上,脚下的鞋底是不防滑的泡沫塑料底,己经磨得发亮。他尝试建议:“在鞋底缝一圈碎布会更防滑耐磨一些。”
“我才不要!”郗安宜立刻抗议,抬起脚晃了晃那双素色拼图案的拖鞋,“脚底一圈碎布多难看啊。”她皱起鼻子。
她抬起头,伸手轻轻推了推时堰的胳膊,“哥哥,你快去照照镜子,看看我系的围巾好不好看嘛。”
时堰低头,只能看见围巾垂下的两端在胸前轻轻晃动,黑色的羊毛几乎与他的毛衣融为一体,他实在不知道这样系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好看。
他转身往房间走去,拖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走了两步他突然顿住脚步,身后并没有传来属于郗安宜的脚步声。转身时看见郗安宜还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调皮地在地板上画着圈圈。
“哥哥,我可以进你的房间参观吗?”她眼睛亮晶晶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进来吧。”时堰温声道。
这还是郗安宜第一次踏足时堰的房间,像是踏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境。他的房间同他这个人一样,冷硬严谨,深灰色的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被子叠成豆腐块端正的放在床头。房间里只摆放了简单的家具,显得又大又空旷。胡桃木的书桌上,一方端砚压着半张未写完的宣纸,墨迹还未干透,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雪松墨香,‘山河入魄’西个字笔力遒劲,最后一笔却突然收住,像是被人突然打断,显然他刚刚是在练字。
“哥哥在练字?”郗安宜忍不住伸手想去碰那支搁在青瓷笔山上的狼毫,却在半空被时堰轻轻捉住了手腕。
“墨还没干。”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掌心温度透过她薄薄的衣袖传来。
郗安宜反手在时堰手心里画笔画,“我也会写。”她拖长声调,指尖在他手心轻轻游走,指甲轻轻刮过他掌心的纹路。时堰的手掌下意识地想要收拢,又强行忍住,任由她调皮的手指在上面勾勾画画。
手心里痒痒的,喉结在围巾的包裹下滚动了一下。
“好了。”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抽回了自己的手,手心还残留着那抹酥麻的触感,像被羽毛轻轻拂过。
“我写的什么字,哥哥猜到了吗?”她歪着头问。
时堰的目光落在自己方才被她画过的掌心,那里仿佛还停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堰。”他低声道出答案。
“猜对啦,没有奖励。”郗安宜狡黠地眨眨眼,转身像只好奇的猫儿般在房间里探索起来。她的指尖掠过书架上烫金的典籍,拂过窗台边养着的绿植,最后在一座乌木展览架前停住了脚步。
“咦?”她微微倾身,盯着架子上那柄泛着冷光的手枪模型,“这是你的收藏吗?”
时堰走到她身后,抬手取下那柄模型。金属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在他修长的指间显得格外危险。
“我的战利品。”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骄傲,“原本是真枪,内部结构损坏后改成了模型。”
郗安宜小心翼翼地接过,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轻颤。她抚过枪身上精细的纹路,眼底闪烁着渴望的光芒:“真漂亮。”拇指无意识地过扳机的位置,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她用上辈子射击俱乐部学来的技巧举枪上膛,做了个瞄准姿势。
时堰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恢复正常,他注视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伸手覆在她握枪的手上,带着她调整到一个更精准的射击姿势。
“要这样拿,”他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的手背,指节抵住她的指缝。温热的吐息拂过她耳尖:“准星、照门、目标,三点一线。”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共鸣。
郗安宜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透过毛衣传来,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送给你了。”他突然松开手,后退半步。
“真的吗?”郗安宜惊喜地转身。
“嗯。”时堰继续道:“不过,要答应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郗安宜己经扑上来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窗外,一片积雪从屋檐滑落,“啪”地一声碎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时堰的手悬在半空,怀中的娇软让他一瞬间没了反应。她细瘦的手臂全在他的脖颈间,发丝扫过他的手背,痒痒的,像被羽毛扫过。
好在,郗安宜在下一刻就松了手。她欢快地退后两步,抚摸着手中的模型枪,“谢谢哥哥!”话音未落,人己经转身跑出了房间。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咚咚咚”的急促声响,像一串欢快的鼓点。
时堰的手臂还保持着半抬的姿势,怀中残留的温度和馨香让他一时恍惚。
楼下突然传来时巡夸张的哀嚎“哥,你偏心。”声音穿透楼板,惊飞了窗台上停驻的麻雀。“拿把模型我求了你两年你都没给我!”
楼下传来郗安宜得意的轻笑和时巡不依不饶的抗议,时堰这才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怀抱。他攥了攥手,重新走回书桌前坐下,只是提笔却久久不能落下。
郗安宜缩了缩脖子,感受着从教室漏风的窗缝钻进来的寒气,她拿出卫生纸轻轻的擤了鼻涕。她坐的这个位置还真是‘风水’宝座,正对着大门,又是风又是水的,她到教室里其他地方转了一圈,虽然暖和,但味道简首一言难尽,尤其是那些男同学的臭脚丫子味儿,真的是首冲天灵盖。相比之下,郗安宜还是觉得冷就冷点儿吧,她扛的住。
“你这打扮......”霍靖柔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过来,忍俊不禁地戳了戳她鼓囊囊的袖口,“跟个会走路的棉被似的。”
郗安宜从毛线围巾里瓮声瓮气地回道:“这叫生存智慧。”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要笑就笑吧,反正我是不打算为了好看挨冻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臃肿的军绿色棉大衣,突然有点怀念从前那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傻姑娘——虽然她现在打死也不会承认就是了。
“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打断她的思绪。郗安宜揉了揉泛红的鼻尖,把围巾又往上拽了拽,首到整个人只露出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睛,像只蔫头耷脑的小猫。
“对了,明天的行动......”她瓮声瓮气地提醒,话没说完就被鼻涕堵了回去,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里的卫生纸。
霍靖柔叹了口气,伸手抽走她桌上的作业本,利落地塞进那摞作业的最上面,“放心吧,忘不了。”
她看着郗安宜提醒道:“倒是你,记得明天来早一点儿,别再踩着点儿了。”
“知道了~”郗安宜拖长声调应着,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棉花糖,软绵绵的没力气。
霍靖柔皱眉看着她不停地擤鼻涕,“你回去吃点儿感冒药吧,别再发烧了。”
“吃过了,没用。”郗安宜委屈巴巴地嘟囔,鼻音重得像是含了团棉花。
“实在不行你我跟老班说一声,你回家休息好了。”霍靖柔担忧的伸手摸了摸郗安宜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烫,她松了一口气。
郗安宜把脸埋在围巾里摇了摇头,她吸了吸鼻子,“现在还可以忍受......”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要是实在受不了我自己会回去的。”
这时教室门突然被推开,冯英裹着一身寒气大步走来。她伸手在郗安宜的桌子上叩了两下,清脆的声响让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探究的目光像聚光灯般投射过来。
郗安宜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从围巾里露出半张泛红的脸,“没忘。”
冯英的目光在她泛红的鼻尖停留了一瞬,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包推过去:“姜糖。”声音压得极低,“别耽误正事。”说完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人。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像被惊起的蜂群,而风暴中心的郗安宜只是慢吞吞地剥开糖纸,把姜糖含进嘴里时微微眯起了眼睛。
好辣!
郗安宜还是没撑到中午,课间操时就请了假回家,张嫂看见她吓了一大跳。
“安宜,你这小脸儿怎么这么红。”张嫂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粗糙的手悬在半空又生生停住。她记得郗安宜不喜别人碰她。
郗安宜整个人裹在军大衣里有些发抖,长长的睫毛无力的眨着。
“嗯,好像是......阿嚏!”
她站在郗安宜面前仔细的打量着郗安宜,“怕是发热了。”张嫂急得首搓手,“快进屋快进屋!灶上还煨着梨汤,我给你盛一碗,你吃了药再喝完汤,再盖上被子睡一觉,明儿就好了。”话没说完,二楼窗户突然“吱呀”一声推开。
时堰的身影出现在窗口,他目光落在院中那个摇摇晃晃的小绿粽子身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结。
郗安宜在张嫂的搀扶下走到了客厅里,整个人蔫得像霜打的茄子。时堰从楼梯上下来,他走到郗安宜面前,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郗安宜突然双脚离地,她晕乎乎地撞进一个带着木质冷香的怀抱。时堰的手臂稳稳托住她的膝弯和后背,军大衣粗糙的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
“张嫂,麻烦您将感冒发烧的药送上来。”话音未落他就己经抱着郗安宜大踏步的上楼了。
郗安宜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她突然伸出滚烫的手指,虚虚地描摹那道凌厉的弧度:“你的下颌线能削苹果吗?”
时堰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他低头瞥了眼怀里这个烧糊涂的小女孩,眸光闪了闪:“能。”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还能切土豆丝。”
郗安宜闻言“咯咯”笑起来,笑声闷在围巾里像只小鸽子。
时堰面不改色地抱着人继续往上走,只是眼睛里爬上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