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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从前，他这般委屈地质问她，她兴许还能耐着性子哄一哄。
可现在，经历了生死，见过了顾天璇的消散，她怎么可能再去低头？
第二天，顾璇正在院中打理那些被她扔在一旁许久的灵植，寒烟居的门又被敲响了。
那不紧不慢的三声，像敲在她的太阳穴上。
顾璇面无表情地放下小灵锄，走过去拉开门。
果不其然，麟北枢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外。他的脸色比昨日好看了些，但依旧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有事？”顾璇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麟北枢看着她，很自然地往里走了一步。
顾璇下意识想推，手抬到一半，又想起他那副一碰就碎的瓷器样子，硬生生停住了。
就这么一顿的功夫，麟北枢己经侧身挤了进来。
“师姐院里的紫藤开得真好。”他像是没看到顾璇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自顾自地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顾璇关上门，转身看着他，胸口那股无名火又开始烧。
“麟北枢，你听不懂人话吗？”
“听得懂。”麟北枢抬头看她，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师姐让我滚，可我伤口疼得厉害，来讨瓶伤药。”
他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按了按自己的后腰，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一副隐忍的痛色。
顾璇：“……”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打算把无赖耍到底了。
顾璇深吸一口气，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走回屋里，拿起那本《九霄烈焰诀》看了起来。
她不理他，看他能待多久。
麟北枢也不在意她的冷遇，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他没有运功调息，只是看着顾璇的身影，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院内静得只剩下风吹过药架的沙沙声。
终于，还是麟北枢先沉不住气了。
“师姐。”他开口，声音有些哑，“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来了。
顾璇翻动书页的手指一顿。
她就知道，他今天来，就是来讨说法的。他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等着她去解释，去道歉。
顾璇合上书卷，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我有什么好说的？”她反问，“倒是你，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麟北枢的眼神冷了下来：“师姐指的是什么？”
“指什么？”顾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气笑了，“麟北枢，你是不是觉得受了雷刑，之前做过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你伤我的时候，可曾想过后果？”
麟北枢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伤你，是因为我当时控制不了自己。”他辩解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可师姐呢？你清醒得很！你把我关在禁制里，眼睁睁看着我受折磨！你明知道我有多恨孙德善，却还是要阻止我亲手杀他！你把我当什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玩物？！”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质问，不如说是在控诉，带着一股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尖锐痛意。
顾璇的心底冷笑一声。
是啊，他觉得委屈。
他觉得她背叛了他。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个逆转的时空里，孙德善下了什么样的诅咒。
他不知道自己曾想触碰他，却被他打个半死的心灰意冷！
这些事，她要怎么说？她能怎么说？
凭什么他犯下的错，造成的伤害，可以什么都不知道？而所有的痛苦、秘密和自责，却要她一个人来背负？
顾璇心口那股被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怒火，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你现在这个样子，跟那天晚上，拉着我的手哭着求我别走的时候，简首判若两人！”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
麟北枢脸上的控诉和愤怒，瞬间凝固了。
“你说什么？”他的眼底翻涌着震惊和茫然，“我……哭了？”
“不只是哭。”顾璇看着他那副茫然的样子，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你还说，你错了，对不起，求我别不要你。”
“你还说，你不报仇了，孙德善死了就死了，再也不去伤害别人了。”
“你还说，你……”
顾璇的声音顿住了，最后那句“你爱我”，她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麟北枢彻底懵了。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努力地回想，却只有无边无际的痛楚和昏沉，根本没有半点关于这些事的记忆。
更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那种状态下……拉着她的手哭着求她……
而现在，顾璇嘴里说的那些话，竟然全是他心里纠结却赌气不想说出口的。
他这些天跟她置气，不就是想听她说句软话吗？结果早在那个晚上，他就己经把所有心思都摊开在她面前了？还哭得稀里哗啦的？
麟北枢的耳根隐隐发烫。
他可以哭，但那都是他算计好的，在顾璇面前示弱，装可怜，让她心软。
可那种清醒的、带着目的的流泪，和意识模糊时无意识的崩溃，完全是两回事。
麟北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懊恼。
“我……不记得了。”他艰涩地开口。
“呵。”
顾璇笑了，那笑声里却听不到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悲凉。
“是啊，你当然不记得了。”
她抬起头，首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什么都不记得！你只记得我把你关起来，只记得我阻止你报仇！你觉得我委屈了你，背叛了你！”
“凭什么你造成的伤害，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你做过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那些被强行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酸楚和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就那么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可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往下砸。
没有声音，没有抽噎，只是安静地，面无表情地流着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