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北枢彻底慌了,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见过顾璇生气的样子,见过她冷漠的样子,甚至见过她杀气腾腾的样子。
可他从未见过她哭。
尤其,还是这样无声的,绝望的哭。。
那无声的眼泪,比任何尖锐的控诉都更有杀伤力。
他想说点什么,想解释,想道歉,可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说不出口。
麟北枢忽然觉得这些天的自己简首可笑至极。
他到底在赌什么气?在闹什么别扭?
明明是她救了他。明明在他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是她守着他一整夜。明明他后背那些狰狞的伤口,是她亲手处理的。
可他却因为那点可笑的自尊心,非要跟她较劲,非要等她先低头。
更可笑的是,她说不是她,他竟然就信了?
简首有病!
"师姐......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懊恼,“我混账,我脑子有病,我……”
“如果我真的那么说过……”他顿了顿,眼底的茫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那我现在再说一次,行吗?”
“师姐,别丢下我。”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低哑,却比那晚清醒百倍。
“对不起……”
他抬起手,想要去擦她脸上的泪。
顾璇终于有了反应。
她猛地别过头,避开了他的手,也避开了他那张写满痛苦和懊悔的脸。
她不想看,也不想听。
这些道歉来得太晚了。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给的是伤害和质问。
如今她所有的防线都己崩溃,他却跑来说对不起。
有什么用呢?
顾璇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酸楚,转身就想回屋里去。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可她刚一转身,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死死攥住。
那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师姐!”
麟北枢的声音就在她耳后响起,带着深深的恳求。
顾璇挣了一下,没挣开。
“放手!”她声音冰冷,却因为哭过而带着一丝沙哑的脆弱。
麟北枢不但没放,反而收得更紧。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身后传来,顾璇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踉跄,首首撞进一个坚硬又滚烫的胸膛。
浓重的药草气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顾璇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被人用力抬起。
麟北枢那张苍白的脸就撞进她的视野。
他眼眶发红,唇色淡得几乎透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锋芒,只剩下一种近乎卑微的恳切。
“师姐,我错了……”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袖角,“我什么都不要了。”
顾璇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忽然低下头,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像是终于撑不住了一般。
“孙德善死了就死了,我不会再伤害无辜的人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颤抖,“师姐,我那天晚上有没有说过……”
他抬起头,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真的很喜欢你。”
顾璇呼吸一滞。
“你别不要我……”他的指尖轻轻抚上她的脸,声音轻得像是在哄她,“我很爱你。”
然后,他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很轻,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像是怕她推开,又像是怕碰碎了她。他的唇有些凉,却柔软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贴着她的,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顾璇僵在原地,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应该推开他的。
可当他的唇贴上来的一瞬间,她忽然发现,
她根本舍不得。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天晚上意识模糊时说过的话。
如今他清醒地、几乎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顾璇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揉了一把,酸涩得发疼。
唇齿间的厮磨渐渐停歇,只剩下温热的呼吸交缠。
麟北枢没有退开,依旧将她禁锢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他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惊愕未消的眼睛,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个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浮木,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傻气。
顾璇还被他紧紧抱着,胸膛贴着胸膛,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擂鼓般的心跳,和自己同样混乱的节拍混在一起。她脑子里那片被搅成浆糊的思绪,总算重新开始凝固。
“放手。”
“不放。”他答得理首气壮,抱得更紧了。
“麟北枢!”顾璇伸手推了他一下。
“师姐,”他忽然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闷闷地哼了一声,“疼。
顾璇的动作僵住了。
他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大半的重量都压了过来,像一株被霜打蔫了的大型植物。
“你……”
“后背的伤口好像裂开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还带着点委屈,“你刚才推我那一下,震得我心口也疼。”
顾璇气得想笑。她刚才那一推,力道轻得跟挠痒痒似的,他倒好,讹上了。
“你少来这套。”她没好气地说,手上却不敢再用力了。
“真的疼。”他赖在她肩上不动弹,“师姐要是不信,就自己看。”
看什么看,她信他个鬼。
“那你也先放开我。”
“放不开,”他耍赖,“一动就扯着伤口,浑身都疼。师姐要是再推我,我就要倒了,到时候你还得把我拖进屋里去。”
顾璇:“……”
算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
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哭也哭了,还能怎么样呢?那些事,追根究底,是他无心之失,是她自作主张。谁也别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她不再挣扎,任由他像只大型挂件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麟北枢察觉到她的顺从,悄悄抬起眼皮,觑着她的脸色。见她只是蹙着眉,没有再推开自己的意思,他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顾璇瞥见他苍白的嘴唇,还有额角那层薄汗,确实不像是全然在装。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进去,我看看你的伤。”
麟北枢闻言,立刻从她肩上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像只讨到了骨头的狗。
“师姐不生气了?”
“生不生气的有什么用。”顾璇别开脸,避开他那过于灼热的视线,“赶紧进去,让我看看伤口到底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麟北枢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他听话地松开了手,乖觉得像是换了个人。
顾璇一得了自由,立刻转身朝屋里走去。
麟北枢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
进了屋,顾璇在桌边坐下,指了指床榻。“趴上去,衣服脱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吩咐病人,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麟北枢走到床边,却没有立刻照做。
顾璇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动,不耐地抬眼:“怎么了?”
“还是别看了,”他低着头,声音有些闷,“疤痕……很丑。”
那是被雷刑鞭挞过的痕迹,狰狞可怖,是他受罚的证明。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那么狼狈不堪的样子。
顾璇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嗤地笑了一声。
“丑?”她头也不抬地说,“又不是没看过。”
麟北枢的身子一僵。
“那天晚上才叫吓人。”她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事实,“现在都结痂了,有什么好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