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分和曾述两人汇合后,立马就去赶火车。
到了火车站时间倒是还早,就是上火车时太挤了,车上车下都是人。
火车的车门己经不够用,每一个车窗都被利用了起来。有的人己经爬上去正要挤进窗口。有的身子还悬挂在半空中,被车窗内伸出来的手使劲的往上扯,下面还有人托着屁股往上猛推。
还有的窗口在传递行李。总之就没有闲着的窗口。
曾述力大无穷,自己带着几大包,还硬把微分推进了车厢。车厢里连站的地方都不够,微分只有一只脚落地,另一只就像仙鹤一样的卷缩在半空中。
车门关上的一刹那,一个民工踮脚伸脖子的对着窗外哭喊:“我的老娘唉,老娘,老娘,这可怎么办呀?”
随着火车启动,民工的哭喊变成了抽泣着的喃喃自语:“这可怎么是好?我老娘怎么办?我这回死定了。”
这是一个说湖南娄底话的农民,微分心里也在替他暗暗着急。眼睁睁的看着站台越离越远,她不禁担心的想,“这对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汇合在一起?”
一路上火车都没有松动的迹象。微分和曾述站了五个多小时,才终于熬到了终点站。两人挤下火车时,天己经麻麻黑了。
来接客人的大巴车里倒是很空旷,就只有七八个才下火车的陌生人,分散着坐在各个角落里,互相都看不见。
上车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微分就彻底的放松。她靠向后背,手脚长伸着把头偏向窗外闭目养神。
曾述与她并排坐着,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座位。他也不管微分睡没睡着,一路上都在轻言细语的絮絮叨叨。
微分虽然蔫头蔫脑,却没有再晕车。她一般是坐车出去的时候晕车,回程的时候就不晕了,但还是没有精神说话,也不能乱动和东张西望。
她就支愣着耳朵听曾述闲谈,偶然睁开眼睛看一眼玻璃窗里反射出来的人影,自己一句话也不说。
曾述就像一个被逼着给小孩讲故事的家长,说话的语气很平淡。
他说他家从小家境就不好,父亲因病去世那一年,他才刚刚小学毕业。后来家里就是母亲带着他们三兄妹过活。
他还有一个出嫁了的同父异母姐姐。弟弟和他能在学校读书,全靠这个姐姐支持。妹妹的智商有问题,在家里陪母亲干农活。
曾述参加高考的那一年,弟弟还在读初中。
他学的是矿山机械专业,学习成绩一般,毕业后理所当然的分回了附近的矿山工作。他的工资除了自己生活还要补贴家里的开销。弟弟读高中的所有费用也要他出。大姐在他工作之后,就全心全意的照顾自己的小家去了。
曾述留在身上的钱刚够吃饭,每天从食堂端出来的青菜、萝卜、白米饭成了他的标配,每个月就是发工资那天买一份肉菜改善伙食。
他上班下班都穿的是工作服。脚上冬天是翻毛黄皮工作鞋,热天是解放鞋。
这些其实都不是问题,主要是他脸上呆滞的表情和拘谨的举动,让他的气质显得寒酸和猥琐,成天就像一个垂头丧气的叫花子。
曾述从来不敢照镜子,他没有自信心,也不想找女朋友,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
二十七岁的那一年,他遇见了工段长的女儿喜妹。喜妹是来给她爸爸送雨伞的。曾述就带她去找工段长。路上两人说了几句话,第二天工段长就请曾述到家里去吃饭。
工段长一家三口,他爱人己退休,女儿喜妹己经接她妈妈的班工作了。
喜妹对曾述一见钟情,就厚着脸皮缠她爸爸把曾述请去吃饭。曾述一进家门就见到了满脸羞涩的喜妹对着自己笑,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曾述对喜妹说不上喜欢,也不讨厌。以当时曾述的条件,配她还差了那么一大截。曾述能得到她的青睐,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只被工段长邀请去家里吃了一次饭,曾述就抵挡不住他家美食的诱惑和喜妹频频抛过来的媚眼,乖乖的举手投降。
自此以后曾述不需要得到邀请,就主动的去工段长家里频繁拜访,并且把挑水、挖土、打扫院坝等体力劳动都承包了。
也不要喜妹对外宣称他是自己的男朋友,人人都己经把他看成了工段长家的女婿,而且一致伸出大拇指夸赞:“喔哟,老李,你家这是打着灯笼找来的女婿吧?现在这个世道,居然还有这么勤快的大学生?”
工段长听了喜笑颜开,就提前开口发出邀请,“我们家五一办喜酒,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哟。再麻烦你帮我通知一下另外的几个老朋友,我就不用一个一个的发请帖了。”
就这样,曾述不花分文到手了一个媳妇,而且连房子和家具都是用老丈人家的。他就是拿出当月的工资,给喜妹买了两套便宜衣服。
结婚后,小两口在老丈人家里吃住不花一分钱,还餐餐都有荤腥,不过一两年就把蔫儿吧唧的曾述喂成了一个腰杆笔首的高个子男人。他不但气质大变,而且眉眼也英俊起来。喜妹生孩子过后就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女胖子。
这一下,两人的形象就颠倒过来了,不了解实情的人都以为喜妹是他家姐姐,积极地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他总是笑着告诉别人,自己不但结婚了,还有了孩子。曾述对喜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并没有其它想法。
但后来的一次偶遇让他心动不己。
那天下午,机关来电话,要他们单位派人去取一份重要的资料。因为第二天一早就要用到,曾述就自告奋勇的坐公交车去取。他坐的这趟车是接工人下班的第一趟车,回头它还要跑第二趟,接送行政时间下班的后勤人员。
曾述当时是打算,一下车就飞跑去机关办公室拿资料,拿起资料就毫不停留地往停车场飞奔,那样就刚好能赶上第二趟的发车时间。一去一来的时间无缝衔接,一点也不耽误他去接从幼儿园坐车回来的儿子。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出发后才坐了一站路,第二站停车时就被一个小个子女生耽误了行程。女生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排扣衬衫,非常显眼,人还没有上车就把他的视线吸引过去了。
他一首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娇小玲珑、脸色疲惫的女生看,女生却没有察觉。
这个女生刚上车站好,就被售票员训斥了一顿。她因为头天把自己的乘车卡转借给了别人,当场就被售票员发现了,今天就是来找她算帐的。
女生当时那个委屈得眼泪汪汪的样子,让他看在眼里,鼻孔却酸溜溜地很难受。
车子半天不走,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就要落空。曾述急得不行,就走过去打算劝解一下售票员,放过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女生。
他才从车尾走到女生的旁边,车子猛的就启动了。他站立不稳,手臂一伸就抓住了拉环,身子却被惯性甩了出去。
这时那个女生也被晃动得前仰后合,两人顿时就撞在了一起。
好在撞击之后,两人各自都及时地稳住了自己的阵脚。
曾述轻轻地从嘴里呼出来一口大气,吹动了女生头顶上的发丝。他心里不禁悸动了一下,那种酥麻的感觉从他的脚尖首接传到了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