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
丞相府的书房,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份沉闷。
曹操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封密报,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
内容很简单:流言未止,反有愈演愈烈之势,且源头……难以彻底掐断。
“废物!”曹操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让侍立一旁的程昱和荀攸心头一紧。
这几日,曹操的脾气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朝堂上被刘墨不软不硬地顶回来,面子上挂不住;洛阳城里那些戳心窝子的流言,更是让他如坐针毡。偏偏刘墨那边滑不留手,抓不到任何实际把柄。
一个身影匆匆从门外进来,是曹洪麾下的一名心腹部将,名叫李乾。此人作战勇猛,但心思活络,总想找机会往上爬。
“丞相!”李乾单膝跪地,“末将有话说!”
曹操瞥了他一眼,没做声,示意他说下去。
“主公,那刘备在驿馆妖言惑众,煽动民心,若任其下去,恐生大患!依末将之见,与其被动,不如……”李乾压低了声音,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给他来个‘意外’,一了百了!”
程昱眉头微皱,觉得此法太过粗暴,容易留下后患。
荀攸也暗自摇头,刘墨毕竟是皇叔,身份敏感,又是应召而来,在洛阳出事,曹操难辞其咎。
曹操手指敲击着桌面,没立刻表态。他当然想除掉刘墨,但不是现在,不是用这种授人以柄的方式。可李乾的“主动请缨”,却也让他动了别的心思。
“哦?你有何良策?”曹操语气平淡。
李乾见曹操没首接呵斥,胆气壮了几分:“丞相,驿馆守卫虽严,但百密一疏。只需如此这般……”
他凑上前,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不必首接动手,可以制造混乱。
比如,驿馆深夜“走水”,混乱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或者,更“精妙”一些,伪造一封刘备私通袁绍的书信,在搜查驿馆时“恰好”发现,坐实他勾结外敌的罪名!
曹操听完,不置可否,只是挥了挥手:“此事,我自有计较,你退下吧。”
李乾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李乾的背影,曹操嘴角浮起一抹难测的笑意。
他没同意,但也没阻止。有些事,不必说得太明白。手下人“揣摩上意”,办砸了,是他自己的责任;办成了……那自然是为主分忧。
……
驿馆,后院。
这几日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
连典韦这样粗线条的汉子,都感觉到了空气中那股不寻常的紧绷。
黄月影正对着一堆零件出神,秀眉微蹙。她总觉得这院子里多了些不该有的“味道”。
不是饭菜香,也不是花草气,而是一种……极淡的,类似桐油和硫磺混合的气息,若有若无,只在夜深人静,靠近院墙角落时才能勉强捕捉到。
“夫君,”黄月影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正在看地图的刘墨身边,“这驿馆,怕是快住不下去了。”
刘墨指尖在地图上洛阳城郊的一处标记上点了点,头也没抬:“嗯,曹孟德的耐心,快耗尽了。”
墨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声音低沉:“主公,院墙外围,夜间有不明身份的人活动痕迹。驿馆内部,负责洒扫的一个仆役,行踪有些诡异。”
刘墨放下地图:“查过底细吗?”
“查了,是新调来的,据说是城门校尉手底下的人,手脚不太干净。”墨羽答道。
黄月影插话:“我总闻到一股怪味,特别是靠近柴房那边。”
刘墨沉吟片刻。怪味,行踪诡异的仆役,城门校尉的人……曹操这是按捺不住,要耍阴招了?
“让兄弟们把我们带来的引火之物,都妥善收好,尤其是桐油、火绒这些。”刘墨吩咐道,“另外,通知典韦,让他晚上多带几个人,把守好前后门,任何进出驿馆的人员、物品,都要仔细盘查。”
他又看向黄月影:“月影,你那几个能喷水的小玩意儿,还能用吗?”
黄月影眼睛一亮:“能!我改进过了,压力更大,喷得更远!”那是她之前做的简易灭火器,用皮革和唧筒制造,原理简单,却很实用。
“好,多准备几个,放在显眼又顺手的地方。”刘墨嘴角微翘,“既然人家可能想玩火,咱们就得把水备足了。”
夜,再次降临。
比前几日更深沉,更压抑。
子时刚过,驿馆后院的柴房附近,几道黑影鬼鬼祟祟地靠近。
其中一人掏出火折子,正要点燃引火物,忽然——
“噗嗤!”
一股强劲的水流,如同凭空出现,精准地浇在了火折子和那人手上!
冰凉刺骨!
那人惊叫一声,火折子瞬间熄灭。
“什么人?!”黑影们大惊,抽出兵刃。
“抓贼啊!有贼人放火!”
典韦洪亮的嗓门,如同炸雷般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紧接着,驿馆内灯火骤亮,人声鼎沸!
几名手持水唧筒的护卫,在黄月影的指挥下,对着那几处有异味的地方又是一阵猛喷!
那几个黑影见势不妙,知道行迹败露,不敢恋战,慌忙翻墙逃窜。
典韦带着人追了出去,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很快消失在洛阳城的夜色里。
现场,只留下几滩水渍,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尽的桐油硫磺味,以及几块被水浸透、未来得及点燃的布头。
刘墨站在院中,看着这一切,面色平静。
“看来,是冲着‘走水’来的。”他淡淡说道。
黄月影拍了拍胸口:“好险!幸亏我闻到那味道不对劲,提前让夫君做了准备。”
墨羽上前,递过一块在墙角捡到的令牌残片:“主公,逃走时掉落的,看制式,像是……虎贲军低阶军官的腰牌。”
虎贲军?那是曹操的亲卫部队之一。
刘墨接过残片,着上面的纹路。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他没有声张,更没有立刻去找曹操理论。
“把现场清理干净。”刘墨吩咐道,“就当……是抓了几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吧。”
他抬头望向丞相府的方向,夜色中,那里灯火依旧。
曹孟德,你的手段,就只有这些吗?
第二天,洛阳城内依旧平静。
仿佛昨夜驿馆那场不大不小的骚动,从未发生过。
丞相府。
曹操听着手下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一群废物!”他低声咒骂着,“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李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没想到刘墨那边防备如此森严,更没想到会被当场抓包,连令牌都丢了。
“主公,那刘墨……他,他好像早有防备!”李乾辩解道,“而且,他并未声张此事……”
“没声张?”曹操冷笑一声,“他这是在等!等我自乱阵脚!等我给他递刀子!”
这个刘墨,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
放火不成,反倒可能暴露了自己的人。
曹操感到一阵烦躁。这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主公,”荀攸在一旁开口,“眼下洛阳形势微妙,不宜再节外生枝。刘墨此人,韧性十足,步步为营。强攻,未必能得手,反而可能激起更大的反弹。”
程昱也点头:“公达言之有理。既然硬的不行,或许……可以试试别的法子。”
曹操看向程昱:“你有何想法?”
程昱眼中闪过一抹深意:“主公忘了?那刘墨,最在乎的是什么?”
曹操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
名声!仁德之名!
“你是说……”
程昱微微一笑:“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既然他爱惜羽毛,那咱们,就从这羽毛下手……”
……
驿馆内,危机暂时解除。
但刘墨清楚,这只是短暂的平静。
曹操的耐心有限,洛阳己是龙潭虎穴,步步惊心。
必须尽快找到脱身之策。
他的手指,重新落在了那张洛阳舆图上。
目光,在几个标注着曹操麾下重要文臣武将府邸的位置,来回移动。
曹操的阵营,并非铁板一块。
有忠心耿耿的元从,也有见风使舵的新贵;有主张强硬的武将,也有倾向怀柔的文臣。
这其中,或许……就有可以利用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