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那些被掀翻在地、骨断筋折的喽啰都死死咬住了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呻吟。
所有还能站着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
烟尘缓缓沉降、流淌,如同浑浊的潮水。
在那片被暴力撕开的、通往地狱般的豁口中央,一个挺拔的身影轮廓,在弥漫的尘埃中逐渐变得清晰。
白发如雪,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他静静地站在废墟之上,脚下是碎裂的石板和扭曲的金属。
狂暴的烟尘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力量隔开,无法沾染他分毫。
熔金色的竖瞳,穿透了渐渐稀薄的尘埃,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柱,精准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大厅深处,那高踞主位、赤着上身的血狼帮帮主。
屠刚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那道狰狞的蜈蚣刀疤也随之扭动。
鹰隼般锐利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危险的针尖状,里面翻涌的惊怒、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审视。
最终被一种面对真正强敌时才有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暴戾所取代。
他缓缓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这位兄弟。”
“我血狼帮……与你何怨何仇?”
他熔岩般的目光死死锁住尘埃中那道白发如雪的身影,一字一顿,喉咙里滚动着被强行压制的嗜血杀意。
“清河县地界上,我屠刚自认,从未招惹过你这号人物吧?”
“真要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仇怨。”
烟尘深处,传来两个字。
清晰,冰冷,如同两块极地寒冰碰撞碎裂。
陆沉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碎石无声塌陷,被他身体自然逸散的恐怖力量碾成更细微的齑粉。
他熔金色的竖瞳穿过稀薄的尘霭,精准地对上屠刚那双暴戾翻涌的眼睛,只有一片令人生寒的、近乎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纯粹是……”
陆沉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构成一个毫无温度、唯有刻骨讥讽的弧度。
“看你们这帮毒瘤堆在这里……”
“碍眼。”
“嘶——!!”
大厅里响起一片强行压抑的抽气声。
每一个还能动弹的血狼帮头目,都感觉到一股冰锥首刺骨髓的寒意。
看他们碍眼?
灭门戮帮的理由……
仅仅是因为碍眼?!
屠刚宽厚胸膛的起伏节奏明显加快了几分,他搭在虎皮交椅扶手上的那只蒲扇大手猛地一抓,坚硬的铁木扶手“咔吧”一声被他硬生生捏得变形,木屑簌簌落下。
他眼中凶光剧烈闪动,似乎在强行按捺着掀桌杀人的冲动。
几息之后,那嘶哑低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老江湖特有的、试图安抚人心的圆滑:
“年轻人……”
屠刚微微眯起眼睛,眼缝里射出的精光如同磨薄的刀锋。
“刚出江湖嘛,血气方刚、年轻气盛,老子理解。”
“可你要知道,在这江湖上行走,气性太盛容易栽筋斗。”
“这清河县的水,深着呢。”
“凡事……要懂得退一步。”
他向前略略倾身,双手撑在变形的扶手上,如同一头即将扑出的洪荒巨兽,语气刻意放得更沉缓,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沉重压力。
“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有些事,做得太绝了,断了别人的路,往往也会……堵了自己的道儿。”
他的目光扫过厅堂的断壁残垣、惨呼呻吟的帮众,又回到陆沉身上。
“这俗话说得好啊,冤家宜解不宜结。”
“若真有什么我们血狼帮无意中得罪了兄弟你……或是你想要什么代价补偿,敞开了说!”
“只要在情理之内,我屠刚拍板答应!”
“大家坐下来,把酒言欢,何必非要搞到这般刀剑见血?”
“没意思嘛。”
空气仿佛凝固了。
残余的帮众甚至屏住了呼吸,连那些痛苦呻吟的都被同伴死死捂住了嘴。
所有人都望向那片废墟中央的身影,等待着他的回答。
是悍然撕破脸不死不休,还是借此下坡?
陆沉静静站在那里,白发在夜风中无声拂动。
“呵……”
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嗤笑,突兀地撕破了这伪装的平静。
这声笑太轻,却又仿佛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扇在所有试图听清“和谈”内容的人脸上,震得他们耳膜嗡嗡作响。
陆沉的唇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那笑容毫无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能将人灵魂冻穿的讥诮和鄙夷。
“退一步?留下三分余地?”
他金瞳扫过那些血淋淋的残肢断臂,扫过那些被冲击波震得口鼻溢血、气息奄奄的血狼帮打手,最后,那冰冷如刀的视线钉在了屠刚那张阴沉如水的脸上。
“你们血狼帮踩在别人骨头上喝血吃肉、斩草除根的时候,可曾想过,给别人留哪怕半分余地?”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血狼帮每一个成员的心底。
屠刚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那道蜈蚣刀疤扭曲得如同活物在爬行。
宽大厚实、足以生裂虎豹的手掌猛地按向腰间的刀柄,金属接触的冰冷质感,稍稍压住了他胸膛里那股几乎要炸裂的狂怒和杀意。
他死死盯着陆沉,眼神变得极其危险,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嘶哑的声音从齿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
“这么说……”
他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沉重的磨砂。
“是没得谈了?”
“谈?”
陆沉微微歪了下头,白发流泻下几缕,划过他那张俊美却冷酷到极致的侧脸。
他的语气陡然一变,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极端嘲弄的轻佻。
“有啊,当然可以谈。”
他抬起右手,一根修长而有力的食指,极其随意地向前点了点。
最终,稳稳地、轻描淡写地指向了高踞主座之上的屠刚。
不偏不倚,正好指着他脆弱的咽喉要害!
“你!”
陆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令人心胆俱寒。
“现在,立刻,用这把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他的指尖微微向侧面一移,又点了点厅堂中那些勉强站起来、又惊又怒又惧的头目喽啰。
“然后,让他们全部原地解散。”
陆沉的嘴角再次勾起那令人心悸的冰冷弧度,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漫不经心、。
“等你将这一切都处理干净了,等你们血狼帮彻底没了……”
“我们或许,真的可以找个地方,喝杯清茶,好好聊聊人生理想?”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源自心灵深处的巨大羞辱和狂怒风暴,在屠刚的胸口猛烈炸开!
他再也无法维持哪怕一丝一毫虚假的镇定!
原来……
原来这小子从头到尾,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没有把整个血狼帮放在眼里!
所有的言语,都只是在玩弄他!
像猫戏弄掌中注定要死的老鼠!
他屠刚称霸清河县十数年,血债累累,刀下亡魂无数,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