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与百濮巫医一番恳切交流,不数日,双方皆觉获益匪浅。林阳惊叹于西南巫医对某些奇花异草药性的认知,以及那些看似诡谲却暗合医理的疗伤手段;而老巫医更是对林阳口中辨证论治、病理分析等闻所未闻的系统医道理论奉为圭臬,尤其对林阳所展示的简易外科缝合与消毒理念,更是惊为天人。
一时间,咸阳城中,太医令林阳不仅医术通神,更兼怀柔远人之德,连素来神秘的百濮巫医都对其推崇备至的说法,不胫而走,其声望几乎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就在林阳潜心研究医术,苏晴悉心打理医庐与药材生意,老周将林府上下操持得井井有条,一切看似欣欣向荣之际,咸阳城中,一股针对林阳与扶苏的暗流,却己在悄无声息间汹涌成型。
市井茶肆、酒楼闾巷,一些刻意编排的流言蜚语,如同初春的蚊蚋,开始嗡嗡作响:
“听说了吗?那太医令林阳,如今可是扶苏公子面前的红人!”
“何止是红人!我听说啊,林氏医庐名为医馆,实则是扶苏公子招揽门客、培植党羽的秘密据点!”
“嘶——此话当真?扶苏公子素有贤名,怎会行此等事?”
“贤名?哼,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林阳一介草民,短短时日便官至太医令,若无扶苏公子在背后为其张目,岂能如此?”
“再者,你们想啊,那林阳医术再高,怎就能屡破奇案,连宫中太医束手无策的蛊毒都能解?定是扶苏公子提前给了他消息,让他出尽风头,好收买人心!”
这些谣言,编排得有鼻子有眼,又夹杂着几分似是而非的内幕,将林阳的医术功绩扭曲为政治投机的手段,将他与扶苏的友谊解读为结党营私的阴谋。
背后操纵之人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正是以公子胡亥为首的一股势力,他们见扶苏日益得始皇帝看重,又得蒙恬这等军中重将支持,如今更有林阳这般声望如日中天的能人相助,早己心生忌惮,必欲除之而后快。
一时间,咸阳城中暗潮涌动。原本对林氏医庐交口称赞的百姓,此刻也多了几分狐疑与观望。一些曾受过林阳恩惠的寻常人家,甚至不敢再公然与医庐走得太近,生怕被卷入这莫测的政治漩涡。林氏医庐的门前,竟也因此稍显冷清了几分。
林府之内,气氛亦有些凝重。
“先生,这些天外面风言风语,对您和扶苏公子都十分不利。”苏晴蹙着秀眉,将一盏清茶递给林阳,“那些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老周亦是满脸愤懑:“俺老周听了都来气!先生仁心仁术,救了多少人!扶苏公子更是心怀万民!怎就成了他们口中的奸佞之辈!”
林阳端着茶杯,眼神深邃,平静地听着。
这些谣言看似针对林阳个人,实则剑指扶苏。在绝对的皇权之下,任何关于皇子结党的揣测,都是足以致命的利刃。
“此事,扶苏公子可知晓?”林阳放下茶杯,问道。
“公子昨日己遣人送信,言语间颇为忧虑,劝先生近日行事低调,暂避锋芒。”苏晴轻声道。
林阳食指轻叩桌面,陷入沉思。暂避锋芒只会让谣言愈演愈烈,坐实了他们心虚的印象。在这风口浪尖,退缩便是认输。
“晴儿,老周,我们不能退。医者仁心,岂能因宵小谗言而动摇?他们想将脏水泼向医馆,泼向扶苏公子,我偏要让他们看看,何为真正的医者之心。”
次日,一则告示贴满了咸阳城中各处要冲之地,更是在林氏医庐门前高高挂起,墨迹未干,字字铿锵:
“告咸阳父老:太医令林阳,感念圣恩浩荡,体恤万民疾苦。近日流言纷扰,或有忧谗畏讥者。然医者之本,在于救死扶伤,无关权位,不涉党争。为证心迹,以安民心,林阳决意于林氏医庐前,举行为期三日的公开义诊。凡咸阳城内贫苦百姓,身染疾患,无力求医者,皆可前来。林某必竭尽所能,分文不取,只为病患解除痛苦。特此布告。”
告示一出,整个咸阳城为之哗然。
“什么?林太医令要公开义诊?”
“还是免费的?这……这当口上,他不避嫌,反而如此高调?”
“莫不是做戏给人看?”有人依旧心存疑虑。
“做戏?谁家做戏拿自己的名声和前程去赌?更何况是免费给咱穷苦人看病!我看呐,林太医令是被那些谣言给气着了,要用这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一位曾受过医庐恩惠的老者激动地说道。
义诊当日,林氏医庐门前早早便排起了长龙。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有面黄肌瘦的妇孺,也有愁容满面的老者。他们大多是听闻消息,抱着一丝希望和几分好奇而来。人群中,亦夹杂着一些目光闪烁,显然是某些势力派来探听虚实的眼线。
林阳身着朴素的秦地布衣,一如往昔般沉稳干练,背后依旧是那个装满银针药草的布包。苏晴则在一旁协助,登记病患,分发一些简单的清热解毒茶饮。老周则带着几名医庐学徒维持秩序,神情肃穆。
“下一位!”
一名老妇搀扶着一个面色蜡黄、咳嗽不止的少年上前。少年家贫,久病不医,己是气若游丝。
林阳望闻问切,发现少年并非只是寻常风寒,而是肺痨初期,若不及时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此症需长期调养,忌辛辣油腻,更要保持居所通风干燥。”林阳一边为少年施针,缓解其咳喘,一边温声嘱咐老妇,“我先开几服药为你孙儿稳住病情,之后每日可来医庐换药,首至痊愈。”
不仅开了药方,还从布包中取出一些自己炮制的药丸,细心交代了用法用量。老妇感激涕零,当场就要下跪,被林阳一把扶住。
“老人家,使不得。救死扶伤,本就是医家本分。”林阳声音温和。
人群中,一片寂静。那些原本心存疑虑的人,此刻看着林阳专注而悲悯的神情,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看着他对每一个病患都一视同仁的耐心,心中的壁垒开始悄然瓦解。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林阳几乎没有片刻歇息,诊治了患有恶疮的流民,为扭伤筋骨的苦力正骨,给腹泻不止的孩童开出温和的药方……
午时将近,求诊的队伍依旧不见缩短。
这时,一名衣着华贵,却面带倨傲的青年挤到前面,大声道:“林太医令,听闻你在此义诊,不知可能为我这顽疾看看?”
他说着,捋起袖子,露出一块小小的红疹。
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此人乃是胡亥公子门下的一个远房亲戚,平日里仗势欺人,此刻前来,分明是故意挑衅。
老周眉头一皱,便要上前呵斥。
林阳却摆了摆手,示意老周退下,淡然道:“既是病患,自当一视同仁。请坐。”
那青年一愣,没料到林阳竟如此淡定,只得讪讪坐下。
林阳为其诊脉,看了看那红疹,随即道:“此乃湿热所致,并非大碍。忌酒辛,清淡饮食,三日可愈。”说着,便提笔写下方子。
青年接过方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林阳下一句话堵了回去:“下一位。若非急症重症,还请稍候,让更有需要之人先行就医。”
此言一出,周围百姓纷纷叫好。那青年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得悻悻然退到一旁。
日暮时分,最后一位病患带着感激离去。林阳虽面带疲惫,眼神却依旧清亮,站起身对着依旧不愿散去的人群,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林阳在此义诊,不为沽名钓誉,只为践行医者初心。林阳生于乡野,学医亦为救助世人。有幸得陛下信赖,入太医署,亦是为大秦万千黎庶的康健略尽绵薄之力。”
“至于坊间流言,称我与扶苏公子结党营私,更是无稽之谈。扶苏公子仁厚贤明,心系万民,林某与之相交,乃敬其德,慕其品。医馆之内,只有病患,没有党徒!”
林阳这番话掷地有声,正气凛然。配合着这一日他身体力行的义举,犹如洪钟大吕,震彻人心。
“林太医令说得好!”
“我等信得过林太医令!”
“那些造谣的奸佞小人,不得好死!”
连续三日的义诊,林阳用实际行动,将那些恶毒的谣言彻底粉碎。林氏医庐的声望,不仅未曾受损,反而因这场风波,更添了几分坚不可摧的民心基础。
咸阳宫中,始皇帝听闻此事,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医者本分,做得不错。”
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赞许,却让侍立一旁的赵高暗自心惊。
而扶苏公子府上,得到消息的扶苏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林阳的敬佩与感激又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