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观之行,如同在刀尖上跳了一场惊魂探戈。当典韦穿着那身滑稽又渗人的“油布防化服”,扛着两个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箱,像一头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巨熊,从被浓石灰水反复冲刷过的道观废墟深处钻出来时,陈墨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
箱子里没有预想中的金银珠宝,却让陈墨的心跳得比见到金子还快!
一箱是**成色极好、块状纯净的天然硫磺**,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隐隐透着暗黄的光泽。
另一箱则是**颗粒分明、色泽灰白、带着刺鼻气味的硝石**!
最底下,还压着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竹简**,简首赫然刻着几个古朴篆字——《太平清领书·金石部残篇》!
“发了…”陈墨强压下心头的狂喜,手指拂过冰冷的硫磺和硝石,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这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比黄金更硬的战略资源!黄巾余党果然有点家底!那卷《金石部残篇》,更是意外之喜,里面很可能记载着太平道收集的一些原始化学配方和矿物识别方法,价值难以估量!
然而,狂喜之后是更深的紧迫感。伏牛寨的“卷王”引擎马力全开,消耗也在激增。水锤日夜轰鸣,锻造出的精铁农具、兵器胚料堆满了临时仓库,但寨子里囤积的粟米却在肉眼可见地减少。匠户们能吃饱肚子干活,靠的就是“绩效考核”换来的口粮。眼看仓库快要见底,张屠户和老赵头脸上的愁云一天比一天厚。
“东家,粮…最多再撑十天。”张屠户搓着粗糙的大手,声音发闷,“这月绩效分刚发完,大伙儿干劲是足,可…可肚子等不了啊!是不是…再去县衙求求郑大人?他答应过拨付物料的…”
“求他?”陈墨冷笑一声,眼神锐利,“郑怀仁现在正被王有财那帮人围着吹耳边风呢!上次县衙撕破脸,他们巴不得我们饿死!去求他,就是送上门挨宰!搞不好还要把‘伏波水锤’的份子再割出去几成!”他踱着步,目光扫过仓库里堆积的精铁料,“我们的铁是好铁,是硬通货!与其等着官府施舍,不如…自己卖!”
“卖?”老赵头吓了一跳,“东家,私贩铁器…尤其精铁兵器胚料…这可是大罪啊!而且…卖给谁?王有财他们肯定压价压到死!”
“谁说我们要卖成品兵器了?”陈墨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像只发现了鸡窝漏洞的狐狸,“我们不卖刀枪,我们卖…‘技术附加值’!卖‘半成品’!”
他走到一块刚刚锻打好的熟铁块前,拿起一块木炭,在上面画了几个圈:“咱们伏牛寨的熟铁,杂质少,韧性强,是顶尖的‘海绵铁’!那些大铁铺,包括王有财,他们最缺的是什么?是稳定可靠的优质‘炒钢’原料!他们自己有炒钢炉,但炉温难控,原料杂质多,炒出来的钢时好时坏,废品率高得吓人!”
“炒钢?”张屠户和老赵头一脸茫然。他们是经验丰富的铁匠,知道反复锻打熟铁可以渗碳变硬,但“炒钢”这种更高效、更可控的工艺,在这个时代还是顶尖大匠的不传之秘。
“对!炒钢!”陈墨眼中闪烁着“知识就是力量(和粮食)”的光芒,“就是把我们的优质熟铁块,放进他们的特制坩埚炉里,加热到半熔状态,然后像炒菜一样不断搅拌,让空气里的氧气‘炒’掉多余的碳,同时根据需要加入一点含碳材料(比如木炭粉)控制碳含量…最终得到成分均匀、硬度韧性俱佳的钢水!这比他们用杂铁生铁首接炒,失败率低太多,出好钢的概率高几倍!”
他顿了顿,抛出了核心计划:“我们不卖铁锭,我们卖‘炒钢代工’!伏牛寨独家供应的‘伏波牌’优质炒钢原料熟铁块!用我们的料,保证他们炒出好钢的概率提升五成以上!而且…”陈墨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狠劲,“我们只在粮荒的时候卖!而且,只收粟米!不要钱!”
“妙啊!”老赵头眼睛一亮,“那些大铺子,为了稳定货源,为了提升成钢率,肯定愿意出血!尤其现在青黄不接,粮价飞涨!他们库里有的是陈粮!”
张屠户也兴奋地搓手:“对!咱们的铁好,他们肯定抢着要!用粮换铁,他们不亏!咱们解了燃眉之急!东家,您这脑子…**CPU转得就是快!**”(他活学活用,虽然用在这里有点奇怪)
“CPU转得快没用,得让人相信咱们的料值这个价!”陈墨拍板,“典韦!扛上两块咱们最好的熟铁块,再带上王有财上次在县衙‘贡献’的那块裂铁锭!老赵头,带上工具!咱们去给王员外…送点‘绩效’!”
安阳县最大的铁器行——王记铁铺的后院,炉火熊熊,热浪逼人。王有财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正对着几个满头大汗的老师傅发脾气:“废物!一群废物!又炒废了一炉!这都第几炉了?再出不了好钢,耽误了郡里李都尉要的刀坯,老子把你们都送去挖矿!”
他正咆哮着,伙计连滚爬爬地进来:“东…东家!伏牛寨那个陈墨…又来了!还带着典韦那个凶神!”
王有财绿豆眼一翻,怨毒之色闪过:“他还敢来?不见!轰出去!”
“王员外,火气别这么大嘛。”陈墨的声音己经带着笑传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铁塔般的典韦,如同自带清场光环,拥挤的后院瞬间空出一条路。老赵头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两块光泽内敛、质地匀实的伏波熟铁块。
“陈墨!你来做什么?看老子笑话?”王有财咬牙切齿。
“哪能呢?王员外可是咱们安阳铁器行的‘卷王’(陈墨故意用词刺激他),我哪敢看您笑话?”陈墨笑容可掬,示意老赵头把铁块放在旁边一个石台上,“我是来给王员外送‘绩效’来了。”
“绩效?”王有财一脸懵逼加警惕。
陈墨拿起一块伏波熟铁块,屈指一弹,清越的铮鸣响起。他又拿起旁边一块王记铁铺自己炼的普通熟铁块,同样一弹,声音沉闷沙哑。高下立判!
“王员外,您听听,这声音,这质地。”陈墨拿起王有财在县衙“贡献”的那块裂铁锭,掂了掂,一脸“惋惜”,“再看看您之前那‘地气精华’…啧啧,**尊嘟假嘟?** 您这炉子,用这种料,能炒出好钢?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王有财脸皮抽搐,被当众打脸的滋味不好受,但他更在意陈墨的来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简单。”陈墨指着那两块伏波熟铁块,“我们伏牛寨,新开一条‘生产线’,专供这种顶级炒钢原料——‘伏波牌’高纯海绵铁!杂质低于半成,韧性十足!用它当炒钢原料,我敢保证,成钢率提升五成!废品率减半!省下来的炭火、工时、还有…挨骂,”他瞥了一眼那几个噤若寒蝉的老师傅,“值多少钱?王员外您是明白人。”
王有财的绿豆眼死死盯着那两块铁,精明的脑子飞速盘算。他当然知道好料的重要性!最近炒钢失败率高,很大原因就是原料太次!如果真如陈墨所说…
“你想卖多少?”王有财的声音干涩。
“不卖钱。”陈墨语出惊人,“只换粟米!现在!立刻!马上!”
王有财一愣:“换粮?”
“对!”陈墨斩钉截铁,“一块这样的‘伏波牌’料,换同等重量的上等粟米!童叟无欺!王员外,您库房里陈年积压的粟米,放着也是喂老鼠生虫,不如换点实在的‘绩效’?有了我们的料,您按时交出李都尉的刀坯,那才是真金白银!这笔买卖,您**栓Q不栓Q?**”(用反讽表达“值不值”)
王有财的脸色变幻不定。换粮?现在粮价确实高,但用陈粮换这种顶级铁料…似乎…好像…**真他娘的栓Q啊!** 尤其是想到能按时交货,保住郡里的关系,还能打击其他铁铺…他心动了!但奸商的本能让他还想压价。
“五成…提升五成?你空口白牙…”王有财还想挣扎。
“空口?”陈墨嗤笑一声,对老赵头使了个眼色。老赵头立刻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小块用伏波料试炒出的钢片(是之前实验青铜轴承时顺便做的),又拿起王记铁铺一块普通钢料。
陈墨接过两块钢片,走到王有财面前:“王员外,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您随便找个师傅,当场试试这两块料的硬度和韧性?**背景假不假,一验便知!**”
王有财看着陈墨那笃定的眼神,再看看典韦抱着铁戟虎视眈眈的样子,咬了咬牙:“刘师傅!你来!用锉刀和锤子试!”
被点名的老师傅战战兢兢地接过两块钢片。先用锉刀锉伏波钢片,火星西溅,但锉痕浅而均匀,钢片表面光滑。锉普通钢片时,却感觉软硬不均,有的地方锉得深,有的地方打滑。再用小锤敲击边缘,伏波钢片声音清脆,回弹性好,只留下浅浅凹痕。普通钢片则声音发闷,一敲就是个明显的坑!
结果,不言而喻!
王有财看着那对比鲜明的两块料,绿豆眼里只剩下贪婪和急切:“换!现在就换!你要多少粮?库房钥匙拿来!”
第一笔“技术换粮食”的交易,在王记铁铺的后院以惊人的速度达成。典韦像个人形起重机,轻松扛起一袋袋沉甸甸的粟米,堆上伏牛寨带来的驴车。老赵头则小心翼翼地交割着同等重量的“伏波牌”熟铁块。
看着驴车上堆积如山的粮袋,张屠户激动得眼眶发红:“够了!东家!这些粮,够咱们寨子撑一个多月了!”
陈墨却摇摇头,脸上没有太多喜色,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冷静:“这才哪到哪?王有财只是第一家。安阳县,乃至附近郡县,缺好料的大铁铺可不止他一个。老赵头,回去立刻组织人手,把库存的次一档熟铁块也按品相分级!咱们的‘伏波牌’要形成产品线!优等品换粮,次等品…换硝石、硫磺!或者换咱们急需的铜料、石炭(煤)!”
他回头看了一眼王记铁铺那高耸的烟囱,王有财正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离开。
“记住,”陈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核心技术,永远捏在自己手里!炒钢炉?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咱们只卖‘原料’,只收‘硬通货’!用我们的‘卷’,去换他们的‘躺平’(指囤积的物资)!伏牛寨的‘第一桶金’,不是粮,是这条‘技术换资源’的活路!”
驴车吱呀呀地驶离喧嚣的铁器行,满载着救命的粮食。陈墨坐在车辕上,手指无意识地着怀里那枚冰冷的黑色令牌。硝石、硫磺己经到手,《金石部残篇》等待破译…伏波水锤的轰鸣仿佛化作了更强劲的引擎声。
解决了粮荒,下一步…该给某些人一点“小小”的化学震撼了。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投向伏牛寨的方向。乱世求存,光会打铁可不够,还得…会“放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