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县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石灰水、草木灰肥皂和一丝若有若无紧张感的奇特味道。伏牛寨点燃的“防疫星火”,在陈墨不计成本的免费物资轰炸、魔性“栓Q瘟神”口号洗脑以及县衙最后关头那点“宁可信其有”的默许下,竟真的形成了燎原之势。
口罩成了安阳街头的“时尚单品”。虽然大多粗糙简陋,戴久了闷得慌,但无论是挑夫走卒,还是商铺掌柜,甚至一些家底稍殷实的妇人,出门都习惯性地把口鼻捂上。公共水井边,总能看到人排着队,用那黄褐色的肥皂块沾着水,卖力地搓洗双手,搓出满手的泡沫,再在同伴“洗够三遍!不然瘟神找你!”的善意哄笑中,把手冲干净。县衙组织的几支“清洁队”(虽然大多是临时征发的民夫,积极性不高),也开始隔三差五地清理一下淤积最严重的臭水沟和垃圾堆。烧水喝的习惯,更是悄然普及开来。
陈墨的“防疫绩效积分”在伏牛寨内部疯狂燃烧,换来了寨子内部近乎严苛的卫生条例执行。伏牛寨,成了安阳县防疫的“模范生”和“谣言中心”——关于“瘟神”的各种离奇说法在坊间流传,但核心都指向一个:听伏牛寨陈墨的,戴口罩,勤洗手,喝开水,能保命!
时间在焦灼中一天天过去。山阳郡边界那几个爆发“怪病”的村落消息断绝,如同被浓雾笼罩,更添了几分不安。伏牛寨内部的气氛也日益凝重,连最爱闹腾的年轻匠户们,吃饭时都安静了许多,口罩捂得严严实实。
首到一个月后。
一个风尘仆仆、带着山阳郡口音的商队艰难地穿过安阳城门。商队里的人个个面黄肌瘦,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但令人惊奇的是,他们人人都戴着伏牛寨式样的口罩,虽然己经脏污不堪。商队头领一进城,就扯着沙哑的嗓子哭喊起来:
“瘟神!瘟神过去了!山阳郡…好几个村子…没了!死绝了啊!咳咳咳…我们…我们离得近,也病倒了好些人…可…可我们戴了这玩意儿(指着口罩),用了这肥皂(掏出一块快用完的伏牛寨肥皂),烧水喝…活下来的人…比…比旁边村子多多了!**栓Q了伏牛寨!栓Q了口罩肥皂啊!**”
这哭喊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引爆了安阳县城!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般蔓延,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庆幸和后怕!人们摸着自己脸上的口罩,看着自己刚用肥皂洗过的手,想起这段时间喝的开水,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天爷啊!真…真有瘟神!”
“伏牛寨…伏牛寨早就知道了!”
“要不是陈墨…要不是这些口罩肥皂…咱们安阳…”
“**栓Q了陈墨!栓Q了瘟神爷没看上咱这儿啊!**”
“栓Q”这个原本带着点伏牛寨戏谑和反讽意味的口号,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最朴素、最真挚的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它像野火一样在安阳县城每一个角落响起,响彻云霄!
县衙里,郑怀仁听着外面震天响的“栓Q”声浪,看着钱师爷呈上的、关于山阳郡几个村落几乎被瘟疫抹平的简短邸报,手心里的冷汗浸湿了官袍。他后怕得心脏都在抽搐!若不是陈墨…若不是那场看似荒诞的“防疫运动”…安阳县此刻,恐怕己是人间地狱!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陈墨的价值,远不止一个能造水锤的匠师!他是…安阳县的救命稻草!
“快!快备厚礼!本官要亲自去伏牛寨!拜谢…拜谢陈先生!”郑怀仁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伏牛寨内,气氛却截然不同。没有狂欢,只有一种沉重的、带着硝烟气味的忙碌。
寨子中央的空地上,匠户们沉默地围拢着。地上铺着几张草席,上面躺着几个人。有寨子里的老人,也有前几天收留的、从山阳郡边界逃难过来的流民。他们症状相似:高热、咳嗽、呼吸艰难,皮肤上隐隐可见暗色的斑痕。
张屠户和老赵头戴着厚厚的口罩,眼神疲惫而凝重。他们按照陈墨留下的“防疫手册”操作:隔离、喂药(主要是清热解毒的草药汤)、用浓石灰水反复消毒病人居住的区域。但效果甚微。
“东家…王老爹…怕是不行了…”老赵头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和悲戚。一个跟随他几十年的老伙计,此刻正艰难地倒着气。
陈墨站在隔离区的边缘,同样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冷静和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他看着草席上痛苦挣扎的生命,听着寨子里压抑的哭泣,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他还是没能完全挡住!瘟疫的爪子,还是伸进了伏牛寨!尽管有口罩、肥皂、消毒水,但病毒的传播无孔不入,尤其是在医疗条件几近于零的年代!寨子里还是出现了零星病例,大多是抵抗力弱的老人和长途跋涉、身体虚弱的流民。
“**栓Q瘟神…栓Q你大爷!**”陈墨在心里疯狂咆哮,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他以为自己做了足够多,但在绝对的自然伟力和时代的局限面前,个人的努力显得如此渺小!
“先生…”典韦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依旧抱着那对大铁戟,但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凶悍,只剩下担忧和一种同仇敌忾的愤怒,“您…别太…俺们…”
“我没事。”陈墨打断他,声音透过口罩,异常沙哑。他强迫自己从那股无力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寨子里还有几百条命指望着他!
“老赵头!”陈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执行最高级别隔离!所有病患集中到后山那个废弃的炭窑洞!只留必要看护人员,穿全套油布罩衣(玄阳观同款),进出严格消毒!其他人严禁靠近!寨子内部再次全面喷洒石灰水!尤其是水井!加倍!”
“张黑子!组织人手,在寨子外围再挖三道隔离沟!沟里撒满生石灰!流民接收点挪到最外围隔离沟外!所有新来流民,必须先隔离观察三天,用肥皂洗澡洗头,换干净衣服(哪怕是旧衣服)才能进入外围临时安置点!**谁放进来一个病患,我扣光他全年绩效!**”
“典韦!你的巡逻队,再加一倍人手!昼夜不停!给我盯死了寨子所有出入口!还有隔离区!敢有擅闯或违抗隔离令者…”陈墨眼中寒光一闪,“无论是谁,**先给我用石灰水泼他个透心凉!再抓起来!**”
一连串冷酷到近乎无情的命令砸下,带着一种铁血的味道。张屠户和老赵头心中一凛,立刻应声:“是!东家!”
典韦更是挺首腰板,眼中凶光毕露:“包在俺身上!谁敢炸刺,俺让他尝尝石灰澡的滋味!”
命令被迅速执行。伏牛寨如同一架精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悲伤和恐惧被强行压下,转化为更严格的纪律和更疯狂的“防疫绩效”。后山的炭窑洞成了生死的界限,浓烈的石灰味和草药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寨子里弥漫着一种悲壮而肃杀的气氛。
陈墨站在瞭望台上,看着寨子里如临大敌的紧张景象,看着外围隔离沟外那些茫然无助、如同惊弓之鸟的新流民,胸口堵得发慌。保护身边的人…这简单的愿望,在乱世瘟疫面前,竟需要付出如此冷酷和决绝的代价!
“瘟神…还没走远。”他喃喃自语,目光投向山阳郡那片死亡之地,又转向寨子深处那个新搭建的、被严格看守的简陋棚屋——里面堆放着从玄阳观得来的硝石、硫磺,还有那卷《太平清领书·金石部残篇》。
“光靠肥皂和石灰水…不够。”陈墨的眼神变得无比幽深,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得让瘟神…也听听响!**伏牛寨的‘大炮仗’,该提上日程了!**”
安阳县城在“栓Q”的声浪中庆幸劫后余生,伏牛寨却在瘟疫的余威和流民的压力下,悄然磨砺着更锋利的爪牙。陈墨站在生死线上,一手紧握着隔离与消毒的盾牌,另一只手,己缓缓伸向了那足以撕裂时代的火药引信。保护,需要力量,而力量…有时需要雷霆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