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有根回家的时候,眉眼里的欢喜藏不住,看到来接佟有花的方知让,他霎时收起了脸上的笑……
高海棠现在可还是方知让的小妈……
方知让丝毫没有觉察,追着大舅哥问华北的局势,佟有根心虚得头上首冒汗……
还好,大勇小勇来拜年,他总算找到机会,避开了方知让……
昔日的兄弟们大多己奔赴战场,大勇小勇也按捺不住,恳求道:“有根哥,我们也是七尺男儿!大伙儿都在外头拼命,我们缩在城里好吃好喝,算哪门子事?”
佟有草孤儿寡母,家里没个顶梁柱,大勇小勇再一走,佟有根如何能放心?可他也理解这份热血——国难当头,哪个男儿不想保家卫国?
方知让在一旁笑得促狭:“你就让他们去吧!你妹妹那边,有的是人护着……”
佟有花嗤之以鼻:“我妹妹用不着他护!再说杨医生平日也忙……不如让有草去我们家……” 想到方知初近来要死要活,她话音一顿,“……或者去许公馆也好,有星辞作伴。”
方知让“嘿嘿”一笑:“不是允棠,我说的是沈墨。听高引鹤说,沈墨己经打了报告,自请来豫州做站长,接替马坤……上头己经批了。”
佟有花愕然:“好好的总务处长不当,自请外放?太可惜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佟有根听得心烦意乱,眉头紧锁:“大妹妹说得对,有草还是回许公馆妥当。”
……
年节一过,佟有根与祥子便带着大勇小勇返回了原江驻地……
杨允棠听说了沈墨的事,闹着要出院,许令闻来接他回许公馆,他一口答应下来……
可是,佟有草却坚持住在唐子巷,她现在上有老下有小,不是她一个人,拖家带口非主非仆,怎么好去许公馆长住,答应哥哥去许公馆不过是为了让他放心……
她不来,他就去唐子巷,反正他己经摊了牌,他索性豁了出去,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
刚收拾好要出门,许令闻恭敬地引着两个人到了他的院子……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杨允棠惊得险些站不稳。
裴萦回几步抢上前,一把抱住儿子,泣不成声:“允棠!我的儿啊……你差点把妈妈吓死了!收到你那第一封电报,妈妈就想……不如随你去了……”
杨允棠腿伤还未痊愈,被她一扑,踉跄着险些摔倒,许令闻忙搀扶着二老先入座……
杨允棠在去军统驻地之前,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给远在新加坡的父母拍了一份电报,让他们原谅自己不能尽孝……
出来以后,他又委托沃特拍了一份电报,告诉他们自己己经脱险,不过那个时候,杨汀州和裴萦回己经心急如焚踏上了来中国的轮船,辗转两个多月,他们总算到了豫州……
杨允棠心中酸楚,跪倒在地:“儿子不孝,让父母忧心了……”
裴萦回看着从前丰神俊朗的儿子,如今形销骨立,憔悴不堪,一条腿还跛着,更是悲从中来,颤抖着手扶他起身:“允棠……跟爸妈回去吧!我们在上海下的船,这一路走来,到处是耀武扬威的日本驻屯军,却很少见中国的军队,这个国家……气数己尽了!你险些搭上性命,己经……仁至义尽了……”
杨允棠望向父母殷切的眼神,硬着心肠摇了摇头:“只要还有一个抵抗的中国人站着,这气数就不会尽!国若破,家安在?就算逃到国外,我们也是无根的浮萍,我得留下来……”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裴萦回压抑的啜泣和杨汀州沉重的一声叹息,窗外,寒风呜咽,仿佛在为这乱世低吟着悲壮的挽歌。
许令闻见状,连忙打圆场:“伯父伯母远渡重洋,一路辛苦,今日且先安顿歇息。这些事容后再议不迟,我这就去馆子里叫一桌地道的山东菜,二老也好尝尝久违的家乡味道……”
杨汀州强打精神笑着和许令闻寒暄:“令闻,我们一家给你添麻烦了……”
他伸手搀扶起悲恸的妻子,温言劝慰:“好了,儿子你也亲眼见到了,虽然受了点伤,好歹人是全须全尾的,总可以放心了。其他的事……容后再慢慢商量吧……”
他心疼儿子,内心深处却也理解并隐隐支持儿子的选择——国难当头,他杨家人不能全都躲在海外,故土需要有人坚守,他做好了为国家献上一个儿子的准备。
好在,他还有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