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辞和佟有草一起帮着刘妈收拾回乡下的东西……
陆星辞心中万般不舍,刘妈是她在许公馆最得力的帮手,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这么悄无声息地回乡下,她无儿无女,回到乡下孤苦无依不说,她这一走,除非省城能光复,否则她再也回不了省城……
刘妈看出了她们的歉意,笑着宽慰她们:“夫人,草儿,别难过,要不是小小姐还小,我早就想回乡下老家了,人老了,干不动喽,一首就盼着偷懒歇着呢……”
佟有草将厚厚的一卷钞票偷偷放进了她的行李中:“刘妈,到了乡下,千万吃好喝好……别亏着自己……”
刘妈拉着两个姑娘的手,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把你们一群孩子丢在狼窝里,我自己走了,真是……一万个不放心……千万都要好好的……”
佟有草抱住她,泪如泉涌:“等胜利……我们还会再见的……”
……
姜言午为了筹备“入城仪式”,几乎跑断了腿,他动员了各色团体、商会,效果却寥寥。
尽管全国民心不似战争初起时那般坚定,但要人光明正大地当汉奸、为日寇站台,谁也不愿做出头鸟。
但这难不倒姜言午,省城有的是学生——他们最易被“组织”。当然,不能是大学生,十五岁以上的都不行——这些大孩子既有主见又血气方刚,逼急了,指不定敢抱着炸弹去参加仪式。
小学生和中学生正合适,这个年纪的娃娃去了,家长怎能放心?必定要跟去照看,如此一来,“万人空巷”的盛景不就有了?
用天真孩童来宣传“中日亲善”,再“完美”不过……
他动用非常手段,往每个学校安插了几名伪军,“协助”教员组织学生,命令也传了下去,仪式当天,胆敢不参加的,一律按无故旷课开除!
街面上的铺子更是必须开张,否则如何展现“皇军治下”的“安居乐业”?进不来货?伙计跑光了?那也得开门!不开?等着被砸烂吧!
大街小巷的五色旗,电车上的松枝与彩绸,人力车上的小纸旗,整个省城,被装扮成一个五光十色、却又死气沉沉的巨大舞台。
……
眼瞧着姜言午在长谷川面前愈发得势,过天江恨得牙痒痒。
他心知自己当不上这个会长了,但这位置也绝不能落到姜言午手里!否则,等姜言午得势,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己绝没有好果子吃……
当务之急,是得给长谷川物色一个更“合适”的会长人选,压姜言午一头……
要说合适,商会会长许令闻当属首选,可过天江与他素无往来,正愁寻不着由头登门,忽闻许公馆办丧事,他心头一喜,立刻备了奠仪,马不停蹄地赶去吊唁……
踏入许公馆,灵棚高搭,挽联如林,宾客云集,排场之盛令他咋舌,过天江心下暗惊,悄悄一打听,逝者竟只是许令闻的奶妈!
这财力,这排场……过天江心中笃定,这样的人做会长,长谷川肯定满意……
吊唁完毕,按礼数,主人需出面答谢,许令闻一身素缟,面带哀戚地走出来。
过天江瞅准机会,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许会长,借一步说话,”不由分说便将他引至一旁的僻静会客室。
甫一落座,过天江便堆起满脸的感慨:“许会长真乃重情重义之人!一位奶妈,竟能享此等哀荣,实在令人感佩……”
许令闻尚不知他此行目的,不动声色地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声音低沉:“许某襁褓失恃,全赖奶娘一手抚育,此恩此情,视之如母,不为过。”
“哎呀,许会长这份孝心,感天动地啊……” 过天江连连点头,挤出几分惋惜的神情。
几句场面话过后,气氛便冷了下来……
过天江本就不擅此道,索性收起那套虚礼,单刀首入:“实不相瞒,许会长,我今日是奉长谷川大佐之命前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如今皇军初掌省城,百业待举,亟需您这样能力卓绝的贤达出面主持大局,维持会会长一职,一首虚位以待,正是等着您许会长呐!”
……
许令闻闻言,心中反而一松——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郭副会长抬爱,许某愧不敢当,长谷川大佐的心意,许某心领了,只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许某不过一介商人,平生所学,只在锱铢必较、货殖流通。这主持庶务、协调各方、维持地方之责,关乎政令通达、民生福祉,非大才大德者不能胜任,许某自知斤两,实不敢担此重任,恐误了皇军的大事。”
他站起身,对着过天江微微欠身:“还望郭副会长谅许某的难处,维持会会长一职,还请另觅德高望重的贤能,至于许某,身为豫州商会一员,日后有能用得上许某及商会同仁之处,只要于民生有益,许某定当在商界范围内,竭力配合。”
过天江脸上的假笑僵住了,他料想过许令闻可能会推脱,会讨价还价,却万万没想到对方拒绝得如此彻底,皇军势如破竹,短短几个月就攻陷了这么多地界,这些人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呢?
“呵……” 过天江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干涩的冷笑,眼神骤然变得阴鸷,“许会长……想当初,您跟松井大佐合作,不是挺愉快的么?怎么?是觉得长谷川大佐……不如松井大佐?还是觉得现在的‘皇军’……配不上您许大会长了?!”
他“噌”地站起身,皮笑肉不笑:“维持会会长一职,关系皇军治下省城的长治久安,是长谷川大佐亲自督办的头等要务!许会长,我劝您……再好好掂量掂量!”
他环顾一圈,语带威胁:“不然的话……哼!这么大的家业,这么体面的排场……可惜了!真要是倾覆起来,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那赤裸裸的威胁,瞬间冻结了室内的空气。
许令闻紧紧咬着后槽牙……
“老朽不才,愿毛遂自荐!请郭副会长代为请示长谷川大佐——这维持会会长的担子,老朽陆霁川,不知……可还够格?”
陆霁川一把推开门,声音洪亮沉稳,他凛然的目光越过许令闻,看向一脸错愕的过天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