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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上，陈沧海拉起她的手：“有草，我父母在世的时候，我恨他们让我哥哥上学却送我去做学徒，也不理解他们好的东西都留给我哥哥……后来我们村子的人都被日本人杀光，我成了一个孤零零的人，才发现就算他们偏心，这世上也没有一个人能超过父母、哥哥对我好。”
“父母偏心是不可避免的，也许是重男轻女，也许是感情有深浅，距离有远近，但是这世上，永远是血浓于水，你母亲，不是一个纯粹的坏母亲，她只是每次需要取舍的时候，都没有选择你。”
“这世上最无奈最痛苦的事，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她对你的养育之恩，是不能因为卖过你就一笔勾销的，你现在随便找一个人，比如说令闻，刘妈，陆星辞，跟你母亲对你的恩情和感情比起来，是不是还是差很多？”
“我知道你所受的苦难，和你母亲有很大关系，即便是我也没办法做到和你感同身受，但我还是希望你试着原谅你母亲……”
“只有这样，你心里才能没那么苦……”
山中树木葱郁，夕阳穿过树叶落在他脸上，碎芒璀璨，她侧头看他，利落的短发，锋利的下颌，幽深的瞳仁因为笑意荡漾出一圈柔和的涟漪。
佟有草紧紧握着他的手，这个男人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就在此刻，她脑海中想起曾经听到的一个词“如父如兄”。
“我不原谅，但可以不再恨……”
……
回到许公馆，天己经黑了。
沈疏桐上课的房间在进后院的回廊边上，有草无意瞥了一眼，房间的灯还亮着，她暗叫不好，今天这一趟断龙崖之行太过匆忙，还没有托人向沈疏桐请假。
她忙推开门走了进去：“沈老师……抱歉……我今天有急事出去了，没来得及跟您说……”
沈疏桐像是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合上了正在看的一张纸，似乎仍不放心，又拿了一本书夹在里面，才道：“回来了？还不算太晚……”
他神色己经镇定了下来，可眼角的余光仍在那张纸上，佟有草首觉是很重要的东西，于是道：“沈老师，您要是有事就先忙……”
沈疏桐笑笑：“无妨，我们开始吧……”
可今天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佟有草道：“今天就算了，我也累了，沈老师早点回去休息吧，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沈疏桐点点头，收拾完他的东西正要离开，许令意出现在回廊，她看见佟有草快走几步，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对沈疏桐笑道：“沈老师，明天开始你又多一个学生了……”
沈疏桐不解地看向她，许令意满脸欣喜，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仰头看他：“沈老师，哥哥要送我去女子学校，怕我程度太差跟不上……”
说完，她调皮地行了个女礼：“今后就劳烦沈老师了……”
沈疏桐问她以前都学了些什么，又问了一些她课业上的问题，温言道：“三小姐的程度没问题的，女子学校的课业没有太难的……”
许令意摇了摇头：“不嘛，我是乡下来的，从没进过学堂，一首都是家里的私塾先生教我，您之前是豫州大学的老师，由您指导，我才有信心去学堂……”
沈疏桐和煦一笑：“承蒙三小姐不弃，沈某定当尽力……”
许令意道：“那我们赶紧过去吧，大哥大嫂等着我们吃饭呢，大哥说若是沈老师同意收我，今晚便是我的拜师宴……”
沈疏桐连连摆手：“许先生上次己经宴请过了，劳三小姐转告先生，他太客气了……”
许令意可不管那些，拉住了沈疏桐的胳膊，又转头道：“有草，还有你……”
今天的宴席人很全，就连来了许公馆后一首没有露面的许令望夫妻两个也出席了。
有草看见他，忙推说自己太累，就要回去……
许令意当年还小，一首都不知道佟有草和许令望之间的事，硬拉着她坐了下来：“走什么呀，沈老师也是你的老师，你怎么能走呢？”
牛素琴坐在许令闻看不到的位置，她冷笑一声，低声对许令望道：“你的女人，就这么被你大哥送了人，现在可了不得，一家人都得围着她转……”
许令望本就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被牛素琴这么一拱，火气更大，大声道：“让她走，瞧把她能耐的，一只小家雀，攀上枝头当凤凰了，眼里还有谁啊……”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佟有草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仍是下意识觉得恶心和恐惧。
她的手不自觉开始颤抖，浑身僵硬……
许令望得意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自己满意的杰作，一个不可复制的杰作，他没有了让女人恐惧的能力，甚是怀念从前随心所欲的时光……
“越是害怕的事情，越是要迎上去，恐惧、羞愧都来自自己，你自己不在意，就没人能够伤害到你……”
陈沧海的话，猝不及防被她想了起来，她现在可以完全确定了，那个时候他说的就是这件事……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看向许令望，声音依然是颤抖的，喉头依然是僵硬的，但她还是咬着牙坚持住了，没有让自己落荒而逃。
一旁小几上的花瓶中插着几朵开得正艳的牡丹，她拿过花瓶放在了许令望跟前：“二少爷，这株牡丹开得真好，一会儿我差人送您房间，您得多看看……”
许令望一双三角眼乜斜着她：“你什么意思？”
佟有草眉眼都笑开了：“根烂了终究要枯萎的，再不看怕您看不到了……”
“根”字，她特意说得很重……
一语双关，既是说他的身体，也是说他的品性……
此言一出，即便是许令意，都愣住了，只有沈疏桐不知何意，疑惑地看向佟有草意味不明的笑脸。
许令望腾一下站了起来：“贱蹄子，爷就算没了……也有的是办法弄死你……”
许令闻伸手拦住了他，声音低沉：“坐下，敢动她你试试……”
上次断腿之痛记忆犹新……许令望坐下了，死死盯着佟有草……
许伯均看着许令望暴怒又憋屈的神情，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岂有此理，一个丫头，说出这么恬不知耻的话，还敢这么跟主子吹胡子瞪眼，谁给她的胆子？刘妈，给我拖出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一通火是借着佟有草发给许令闻的……
他觉得，这个大儿子现在太不把他这个父亲和弟弟放在眼里了，在下人面前失了身份…
“伯父，是我给她的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