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虽是纳妾，但是方司令给了高海棠最大的体面，包下了省城最大的万国饭店，大宴西方来宾……
方司令纳九姨太己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没人会错过这么难得的表现机会，省城有头有脸的人几乎倾巢出动，就连南京也来了不少客人。
方司令红光满面，为讨新娘子的喜欢，还学着年轻人置办了一身西服，明明看着不伦不类，却赢得恭维声一片……
和那边的热闹喧哗截然不同，高海棠同学的这桌都沉默不语，几个女同学甚至偷偷抹眼泪，他们失去了执行力最强的学生领袖，离散伙也不远了……
……
耀眼的水晶吊灯将大厅照的亮如白昼，厅堂里演奏着优雅的钢琴曲，一切都奢华至极，佟有根和耗子看呆了……
佟有根在心里苦笑，这和他所生活的世界是两个世界吧，他庆幸自己忍住了那一点儿心动，他和高海棠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身着燕尾服的侍者礼貌上前请他出示请帖，眼神中的鄙夷却不加掩饰……
他特意穿上了新做的长衫，还给耗子也换上了新衣服，但依然和这里格格不入……
耗子仰头看他：“大……大哥，请帖是啥？”
佟有根微微愣了一下，将手中的一个匣子递给了侍者：“那我们不进去了，把这个转交新娘子吧……”
耗子一听，就要哭了：“不行，我要去看海棠姐……”
佟有根拉他胳膊往外走：“这里没有你的海棠姐了，这里只有司令的十姨太……”
耗子哭丧着脸走出来，忽地眼睛一亮，一身秋香色丝绸旗袍的佟有草，正跟在许令闻夫妻身后，从一辆黑色汽车上下来……
耗子指着有草兴奋得就要喊出来，被眼疾手快的佟有根捂住了嘴巴，带着他躲到了一边小巷的暗处……
耗子是被佟有根捡回来的孤儿，还不到十岁，到底是个孩子，委屈得哭了：“有草姐我也不能认吗？”
佟有根生气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我们是土匪，胡子，绺子……跟我们沾上关系，会害死别人的……”
耗子抽泣着，噘着嘴眼泪汪汪不肯服输……
佟有根厉声道：“以后你再也不准下山了……”
他转身离开，在即将踏出巷子的时候，又退了回来，饭店里投出的灯光，被小巷的围墙分割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他浸在黑暗中，她站在华灯璀璨处……
她脱下了青涩的学生装，烫着最时髦的卷发，一身绛红软缎旗袍，襟前盘扣用银丝掐出并蒂莲纹样。布料吃足了灯光，流动的暗纹便活过来似的，在她身上漾开涟漪。
她笑着哭，又哭着笑，喉咙里就像塞了一团棉花：“你终于肯下山了……”
佟有根笑笑：“你给山上送了那么多好吃的，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们总得有所表示……”
他身板笔挺，浮光掠影间，那张英挺周正的脸时隐时现，眉目间似有粲然的烽火……
她出来的着急，没有带帕子，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泪水，眼看精致的妆容就要毁掉，佟有根无声地递出了自己的手帕……
耗子惊喜的叫了一声“海棠姐”，看到她这样隆重的盛装华服，却又不敢像平时那样靠近她，怯怯站在一旁……
“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喜酒再走……”
耗子看了一眼佟有根，眼中充满了期待……
佟有根摇摇头：“这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人和东西一样，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譬如上次的毛公鼎，在司令那里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在我那里就只是个烧火的炉子，暴殄天物……我不忍……珍珠蒙尘……”
她破涕而笑，她就知道，他对她不是一点都没感觉，可造化弄人，他们之间原本就是天壤之别，如今，更是再无任何可能。
人生长恨水长东，能得他这么一句话，也心满意足了……
“快回去吧，不要误了吉时……”
高海棠拿着帕子拭干了泪水，笑道：“你两个妹妹都在里面，你难得来一趟，你不想见见她们吗？”
佟有根犹豫了，方家是士兵持枪巡逻，可不像许公馆那么容易混进去，自打佟有花被卖入许家，这么多年，他再没见过这个妹妹……
高海棠知道他的顾虑：“我派人给你单独安排一个房间……再差人悄悄把她们请过去……”
……
佟有花对个哥哥，远不如佟有草那么亲，尽管佟有根从小就很疼爱她和有草，但她还是把父母重男轻女的怨气都归咎到了他身上。
可多年未见，眼中的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佟有根笑着打量她：“你比有草长得更结实一些……这些年在外打仗很辛苦吧？”
佟有花摇摇头：“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总是打败仗，心里难受……”
他笑着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不是刚签了停战协议？以后就好了……”
佟有草照顾着耗子吃东西，今天宴席上的珍馐，是耗子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他埋着头大快朵颐……
听见哥哥的话，佟有草想起了沈疏桐的分析，这停战协议根本就是日方单方面的霸权，心里黯然，只怕以后还是要打仗，而且会更加惨烈，到时候方知让、陈沧海、杨允棠，还有姐姐，少不得要再去拼命……
外面奏响了雅乐，是新娘子挽着司令的胳膊出场了……
众人都面面相觑，新娘子本来烫好的头发又盘了起来，而盘发的簪子竟然是木头做的，虽然那海棠花雕刻得栩栩如生，可材质一看就是下等货，和新娘子一身贵气的装扮格格不入……
司令当然早就看到了，可他喜欢的就是高海棠那离经叛道的性子，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没人会认为他方司令买不起一根簪子……
耗子嘴里含着半根香肠，指着高海棠头上的发簪惊叹：“大当家的，是你做的那个……”
佟有草讶然抬头看向佟有根，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震惊，而后沉默着低下了头，眉眼间有隐约的愁绪……
佟有花正要开口问，佟有草立刻拿过一个蛋糕塞进了姐姐口中，用眼神示意她不要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