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去延安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走得了的……
杨允棠让祥子将大山子那两个给马坤传话的人带了过来……
他坐在椅子上,气势逼人,双目冷冽……
“既入了绺子,规矩想必是懂的。祥子,断龙崖处置叛徒,是点天灯、背毛、摘瓢,还是穿花?……”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钉楔入人心。
高海棠困惑地望向佟有草。佟有草因哥哥是土匪,多少懂些黑话——点天灯便是将人浑身浇油,从头或脚点燃活活烧死;背毛是勒毙;摘瓢是砍头;穿花则是一人一刀,首至血尽而亡……
佟有草偷眼看向杨允棠,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杨医生”的儒雅温润?分明是个煞气凛然的阎罗,正漠然审视着砧板上两条待宰的鱼……
一个晃神,她觉得像是看到了沧海……或许曾经的沧海也跟“杨医生”一样,风度翩翩,只是山河破碎,列强横行,他们不得不变成现在的模样……
祥子征询地看向佟有根,佟有根微微颔首,祥子才沉声道:“当年断龙崖起局,定的规矩是穿花……这些年,还没人‘有幸’尝过。”
杨允棠的目光落在地上大山子的尸体上:“定了规矩,就得守,大山子死了,便宜了他……这规矩……”
他眼神转向地上两个筛糠般抖动的土匪,声音冰冷,“就由你们来消受了……”
两个土匪,一个约莫二十出头,另一个不过十五六岁模样,此刻早己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地磕头求饶,语不成句……
杨允棠用拐杖前端,轻轻勾起那年长土匪的下巴。
那土匪吓得猛一偏头,试图躲闪。
“咔哒!”一声轻响,三棱军刺倏然弹出!寒光一闪,利刃己精准地刺入那土匪的脸颊,又迅疾拔出……
凄厉的惨嚎瞬间撕裂空气,那土匪捂着脸,指缝间鲜血狂涌,在地上翻滚哀嚎不止……
“拖出去。” 杨允棠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让大伙儿一人一刀,报了今日的仇……记着,别往要害招呼,否则太便宜他了……”
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被拖曳着远去,渐渐低弱下去……剩下的那个小土匪早己如泥,裤裆处漫开一片深色的水渍,腥臊气弥漫开来……
杨允棠忽然敛去一身寒气,语调变得异常和煦,甚至带着一丝惋惜:“你……多大了?叫什么?”
那小土匪抖得牙齿咯咯作响,几乎不声:“十……十五……叫……狗蛋……”
“哦……才十五……” 杨允棠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似在沉吟,“啧……可惜了……”
狗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膝行扑到杨允棠脚边,涕泪交流:“杨医生!大当家!我是被逼的!求您……求您给条活路!给个机会!……”
杨允棠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机会是有的……”
“以后,按照之前传递情报的方式,继续把情报传给马坤……”
……
杨允棠要下山,天宝跟了上来:“杨书记,这样的方式骗不了马坤几天,你也得跟着我们一起撤退……”
杨允棠摇了摇头:“别担心,我是在美国人的医院任职,他轻易动不了我……”
天宝眉头紧锁,忧色更深:“听说老蒋要亲自督战剿共了!您看马坤今天那嚣张气焰……眼下,没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杨允棠笑了笑,语气带着安抚:“放宽心,你们先走。除了美国人,不还有方知让么?”他顿了顿,看向前方,“路上,护好大家。”
天宝喉头一哽,满是不舍又无可奈何:“……那,杨书记,您千万……保重。”
……
他们得在天亮之前回城……
尽管有人护送,但夜色浓重,山路崎岖坎坷,行进缓慢……
有草伸手扶住了他:“我哥哥的事,连累你们了……”
“别这么说,日本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即便那不是你哥哥,我们也得帮忙……”
有草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马坤设了埋伏的?他连高引鹤都瞒着……”
“沈墨……他偷偷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马坤从南京调了一批亲信来豫州……”
有草愣了愣:“沈处长是个好人……”
“有草,”杨允棠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
“知让和你姐姐,迟早是要奔赴前线的。以后,你还是带着孩子,回令闻那儿住吧。别一个人守着唐子巷了……你还年轻……”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你可以记着沧海,但守着记忆过下半辈子是很难熬的……”
有草心头掠过一丝诧异,这不像他平日冷静克制的口吻,若是旁人这般劝说,她早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可眼前是她敬重的杨医生……她抿紧嘴唇,没有应声。
杨允棠侧头看她,跳动的火把光晕映在她脸上,温暖的光影下,是尘世间最真实的烟火气息。
一股尖锐的痛楚猝然攫住心脏,仿佛被利刃剜去一块,他几乎用尽力气才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听话。”
有草不愿触碰这沉重的话题,强扯出一抹笑,故作轻松地岔开:“你今天怎么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