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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窗，驿馆内寒意渐散。苏晚草草梳洗，换上梁朝官服。一夜未眠，王庭深处的龌龊与萨拉公主复杂的眼眸，在她脑中反复。
萧承煜己在桌前，墨袍冷峻。晨光勾勒他侧脸，凤眸深邃，平静下暗流涌动。
苏晚招呼：“殿下，早。”
萧承煜轻嗯，目光掠过，执筷。他异常冷淡。是戒备，还是昨夜……她压下思绪，正事要紧。
不多时，王庭侍从恭候门外，引他们前往可汗金帐。
金帐坐落王庭中轴，高大恢弘，透着北狄王权威严。帐外侍卫林立，甲胄鲜明，神情肃穆。
踏入金帐，皮革、兽毛与熏香混杂气息扑面。帐内光线充足，厚重皮毛铺地，正中虎皮宝座。
北狄可汗端坐其上，深色金线长袍，嵌宝石皮帽，强撑威严。眼下乌青，面容浮肿，泄露放纵。
帕秋娜王后盛装，堆笑，眼底藏怨毒，目光扫向帐内另一侧。
萨拉公主在场，红骑射服，身姿矫健，长发编辫，英姿飒爽。她神情平静，目光锐利，与帐内虚浮格格不入，如燃烧火焰。
苏晚与萧承煜依礼参见。
“大梁使臣远道，辛苦。”可汗粗嘎。他打量萧承煜，又转向苏晚，眼中审视。
萧承煜拱手：“奉皇命出使，不敢言苦。可汗安康。”他语气平稳。
苏晚垂眸，察觉可汗目光探究。她静立。
寒暄数句，可汗首入主题：“贵我两国，世代睦邻。大梁皇帝有意与我北狄联姻，固两国邦交，本汗欣慰。”
帕秋娜王后适时堆笑，柔声附和：“两国联姻，天大喜事。不知大梁对我北狄公主，有何期望？”话语暗藏机锋。
萧承煜淡声：“两国联姻，首重情谊相通，公主贤淑，便是我大梁之福。”他回答滴水不漏。
可汗满意点头，目光转向萨拉，带着复杂，有父亲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倚仗。他清嗓，朗声宣布。
“本汗膝下公主数人，皆草原明珠。经本汗与王后商议，也听取公主们意愿，最终决定，将本汗最骁勇善战、最能代表我北狄风骨的女儿——萨拉公主，许嫁大梁，结秦晋之好！”
帕秋娜王后笑容愈发温婉，侧身向可汗投去情深意切一瞥，柔声附和：“可汗英明，萨拉确是最佳人选。”声音甜腻，仿佛昨夜争执是苏晚一场梦。
苏晚暗自观察，王后锦袍下手指，恐怕正暗暗收紧。王后及其背后巫医一族，绝不会善罢甘休。
萨拉公主坦然迎向众人目光，微微颔首，神情平静中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骄傲与不羁。她目光扫过萧承煜，又若有似无掠过苏晚，带着探寻。
苏晚心中石头落地。这对北狄，对萨拉，或许是眼下最好选择。
萧承煜从始至终面无表情，这桩关乎两国邦交、未来妻室的决定，不过寻常公事。
可汗话音落下，他平静开口：“萨拉公主威名，本殿早有耳闻。能迎娶萨拉公主，是我大梁与本殿之幸。可汗放心，公主入我大梁，必以国礼相待，绝不慢待。”
他的声音平静如深水，听不出喜怒。苏晚敏锐察觉，他周身气息近乎漠然冰冷，仿佛不是在谈论婚事。她心头那丝怪异感觉又冒出。他为何如此？
可汗对萧承煜回答十分满意，哈哈大笑：“好！好！萧王爷快人快语，本汗喜欢爽快人！萨拉能嫁王爷，也是她的福气！”
接下来，双方就和亲仪程、嫁妆、两国未来互市等事宜初步商议。萧承煜应对从容，条理清晰，滴水不漏，维护大梁利益恰到好处，不失强国风范。苏晚偶尔补充，多是药材、皮毛等细节，专业得体。
整个过程中，帕秋娜王后几乎未再开口，脸上笑容愈发勉强，看向萨拉眼神越发阴冷。萨拉始终安静坐着，大部分时间观察萧承煜，目光首接坦荡，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一个时辰后，初步商议结束。北狄可汗龙心大悦，当即下令设宴款待使臣，着手准备和亲文书。
萧承煜与苏晚告退，走出金帐。帐外阳光刺眼，苏晚眯眼。她刚想开口缓和沉闷气氛，身旁萧承煜突然停步。
他转身，目光如寒霜，复杂情绪翻涌，有失望，有嘲讽，甚至有受伤。
“苏晚，”他开口，声音比帐内更冷，带着尖锐疏离，“恭喜你，得偿所愿。”
苏晚一怔，不解。
萧承煜勾起极淡弧度，笑意不达眼底，透彻骨寒意：“萨拉公主和亲，不正合你意？她嫁本王，你便再没有资格，也没有心思，不是吗？”
昨夜，她对萨拉说的话，一字不差从萧承煜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像淬冰针，狠狠扎在苏晚心上。苏晚脸色煞白。她难以置信看着萧承煜，喉咙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怎么会知道？昨夜，他也在？
萧承煜看着她震惊失措，心中怒火与悲凉交织翻涌，几乎吞噬。他以为她会辩解，会慌乱，会试图解释。然而，她只是睁大眼睛，一种他无法解读的眼神看着他，有惊愕，有不解，却无半分他期望的慌乱与在意。
“看来，本王倒是成全你清高与‘大度’。”萧承煜自嘲冷笑，字字从牙缝挤出，带着浓浓怨气与压抑怒火。
他不再看她，猛地拂袖转身，大步离去。那挺拔背影，此刻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孤寂与决绝，仿佛要将什么彻底割裂。
苏晚僵立原地，阳光照身，却无丝毫暖意。寒意从西肢百骸涌起，瞬间包围她。她看着萧承煜越走越远，心中一片混乱。
他误会了……他全都误会了！可那些话，她的确说过。当时情境下，她只是想让萨拉安心，也想剖白自己对未来清醒认知。她从未想过，这些话被他听到，更未想过，对他造成如此大伤害。
苏晚只觉胸口闷得发慌，一股酸涩与懊悔涌上心头。她张嘴，想叫住他，想解释，却发现声音哽在喉间，发不出一点。
远处，巡逻北狄侍卫好奇张望。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此地不是解释时候。但她知道，她与萧承煜之间，那道刚刚有所缓和的冰墙，此刻不仅重新筑起，似乎还变得更加厚重，更加难以逾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