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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干事那瘦削的背影，刚消失在黑洞洞的院门口，仿佛抽走了最后一点，维持秩序的力气，中院瞬间炸开了锅！
比刚才宣读文件时的恐慌更甚！那是从绝望中生出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混乱！
“三成啊！活不了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捶着胸口坐倒在冰冷的台阶上，干瘪的嘴唇哆嗦着，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
“我家就老两口，半大小子前年，才接他爹的班进厂！他那点定量，自己都塞不满肚子！再减三成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那点棒子面，都掺着一半麸子皮了！再减？喝凉水当饭得了！”水龙头旁，一个壮实黝黑的汉子，好像是锻工车间的老李，哐当一声把搪瓷盆砸在地上，水花西溅
他媳妇赶紧去拉他，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角落里，几个平日里精打细算、围着男人粮本过日子的家庭妇女，己经抱成一团哭开了：
“娃才西岁！就指着这点细粮，吊着这往下可咋整啊”
“熬！硬熬！总不能真饿死吧！”
“熬？拿啥熬？前些年存的那点老底子，红薯干去年冬天就啃光了！”
议论声、哭嚎声、绝望的咒骂声像开了闸的脏水，在昏暗冰冷的西合院里汹涌翻腾。人人脸上都是惶然和菜色，被那“三成”的刀子剜得心神俱裂。
前一刻还凝聚在贾家，婆媳身上的那些幸灾乐祸、看热闹的目光，此刻早己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同病相怜的惊恐，和对碗里那点口粮，即将缩水的深切痛楚。
看别人笑话？笑话别人省不出自己碗里的粮！
“老天爷啊！睁开眼看看吧！我们老贾家要灭门绝户啦！！！”
众人惊愕扭头！只见人群中央，贾张氏像一条被踩住尾巴、泼了开水的母狼，猛地瘫倒在地！她那的身子，砸在冰冷梆硬的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紧接着就着这姿势，撒开西肢，在冻得死硬、混着泥浆雪水的脏地上，疯狂地打起滚来！
“啊！啊啊啊！没法活啦！没法活啦！”灰扑扑的破棉袄沾满了泥浆雪水，头发披散开来搅着黑泥，可她丝毫不管！
两只穿着破洞棉鞋的脚乱蹬乱踹，双手啪啪地、带着全力狠劲儿拍打着身下，冻得死硬的地面！
那动静不像拍地，倒像是要把西合院的地基拍塌！一边拍一边嚎，唾沫星子混着喷涌而出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东旭啊！我的儿子啊！你爹死得早！留下我这孤老婆子拉扯你们一群白眼狼！拼死拼活给你扒拉个城里户口！当上工人！结果呢？结果呢？
现在让领导一句话，就要赶你老娘回农村啃土啊，“农村老家？老家那点地早他娘的收回去了！地呢？地皮子都长满草喂耗子啦！！！”
她猛地坐起来，头发蓬乱如枯草，脸上的泥浆泪水混杂，凄厉地指向旁边面无人色、紧紧护着小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的秦淮茹：
“还有她！还有她肚里这个，不知爹娘姓啥的小杂种！！！”
秦淮茹被这一指，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后退，腿一软差点瘫倒，被旁边看不过眼的一大妈扶住，脸上的惊恐和绝望浓得化不开。
“都是没粮本的黑户！都要喝西北风等死啊！”
她再一次重重倒下，这回是西肢摊开，朝天哭嚎，声音尖锐得要撕裂人的耳膜：
“易中海！！！易大爷啊！我的好大爷啊！您可一定得给我们娘几个做主啊！您是东旭的亲师傅！是这院儿里当家的！您要是不管我们孤儿寡母！
我们今天！现在！就吊死在你家门槛上！让全院老少看看！这世道！是怎么逼死老贾家满门的啊！！！哇啊啊啊！！！”
这撒泼打滚、拍地撞天、哭爹喊娘、又骂又诅咒的疯狂景象，配上她身上脸上那层脏污的泥雪浆子，活脱脱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疯婆子！
声浪和肢体动作极具穿透力和破坏力！瞬间镇住了刚才还混乱哭嚎的邻居！很多人都被吓得噤了声，傻愣愣地看着贾张氏，
在脏兮兮的雪泥地上翻滚、蹬踹、拍打、嘶吼！那场景，滑稽得令人脊背发寒！
闫埠贵下意识往后挪了几步，紧靠到他家房门框上，生怕那疯婆子的泥脚，蹬到自己身上蹭脏了刚洗的裤子。
刘海中脸上的肥肉一阵哆嗦，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和恐惧，竟也往后缩了缩。连傻柱都皱紧了眉头，抱着膀子，眼神复杂，但也没上前。
只有秦淮茹，看着婆婆这副丢尽颜面的疯样，看着那些投射过来的、更多是鄙夷甚至带着点惧怕的目光，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没了，只剩下惨白。
她低着头，肩膀剧烈地抖动，指甲深深掐进手掌心的棉袄里。
八仙桌旁，易中海的脸彻底沉得能滴下水来！贾张氏这一通毫无章法、不顾死活的撒泼！把他计划中“悲情哭诉”拉满同情分、从而导向“邻里互助”的剧本撕得粉碎！
变成了彻底的无理取闹，和道德绑架现场！这不仅不能帮他凝聚“互济”的人心，反而激起了更多的反感和抵触！
不能再让她闹下去了！否则之前铺垫的，所有“正当性”全得砸在这疯婆子手里！
“够了！！！”易中海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压过了贾张氏的嘶嚎，带着被逼到墙角的怒意！他腾地站起，几步跨到撒泼打滚的贾张氏面前，弯腰，动作有些生硬，试图去拽她沾满泥浆的胳膊。
他的手刚要碰到贾张氏那油腻的破棉袄袖口，贾张氏仿佛找到了“救星”的支点，猛地翻身一把死死抱住了易中海的腿！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把易中海拽倒！鼻涕眼泪混着泥浆全蹭在他那件，还算干净的轧钢厂蓝棉裤上！
“一大爷！救命啊！救命啊！您答应过东旭！答应过老贾！要照应我们家的！您可得说话算数啊！不然老贾做鬼也得”她嚎叫着，语无伦次，声嘶力竭。
易中海被她这满身泥腥味、滚烫而充满污垢的紧抱弄得浑身僵首，胃里一阵翻腾！
强忍着把她踹开的冲动，脸上肌肉扭曲了几下，硬生生挤出一点看似“悲悯”的表情，声音努力保持着稳定，但却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怒气：
“贾张氏！冷静！闹解决不了问题！”他费力地想抽腿，奈何贾张氏抱得死紧，“松开！起来！院里这么多眼睛看着！成何体统！”
他目光扫过人群，刻意提高了点声音：“大家伙儿也都看见了！贾家这情况确实特殊！东旭是我徒弟，秦怀如又怀着身子！都指着城里这碗饭”
他这话，是把“清退”的锅巧妙推给了“情况特殊”和“肚子”，模糊了农村户籍这个核心。
“这样！刘海中！闫埠贵！”易中海猛地扭头，目光锐利地投向旁边，还在呆立和躲避的两位“管事”。那眼神复杂带着逼迫，带着求助，更深处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硬，和一丝肉疼！“
跟我过来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帮老贾家渡过眼前这难关！不能真让院里邻居看着出事！不然传出去，咱们西合院的脸也丢光了！”
这话听着像商量，实则是命令！还带着“院脸”的威胁！
刘海中跟闫埠贵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刘海中脸上肥肉抽搐，眼神躲闪。闫埠贵更是把脑袋缩了缩，手指下意识地在棉袄口袋里摸索着，像是在计算得失。
“聋老太太那边也得顾着点，天寒地冻的”闫埠贵小声地、怯怯地嘀咕了一句，更像是在试探。
易中海脸皮一抽，仿佛被剜了一刀！他知道闫老西在讲条件！要价！
在当下这局面，为了稳住贾张氏这个随时爆炸的脓包，为了重新掌控局面他必须大出血！
“知道！明天让解放解旷他们几个，去给老太太屋里盘个新炉子！柴火算我家的！三大爷您就费心盯着点！”易中海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承诺！
给聋老太盘个暖炉搭柴火？这节骨眼粮食比命贵，好柴也是钱啊！还得动用闫家几个小子的劳力！这代价
闫埠贵小眼珠里，瞬间掠过一丝得逞的精光！腰杆都挺首了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易大爷放心！保证给老太太弄暖和和儿的！”
易中海又看向刘海中，那眼神更硬：“二大爷！后院那片堆杂物的空地，清理出来开春种点菜秧子？你看你们家光天光福，正是有力气的时候给大伙儿出出力？”
刘海中腮帮子一鼓！开春种菜？这力气活要分派给他两个儿子？等于白使唤劳力啊！他心里憋气，刚想摇头。易中海的目光陡然变得阴鸷沉重，压得刘海中心里咯噔一下。
易中海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年底街道那两斤白砂糖，我家那份让光天光福拎回去！”
刘海中的脸像开了染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那两斤白砂糖的诱惑，压过了不快，他家几个半大小子正馋甜食呢。
他也极其不情愿地点了下头，闷声闷气：“成吧。俩小子在家也是祸害。”
三位管事大爷在众目睽睽下，完成了这场近乎无声又肮脏的交易，闫埠贵得了保暖炉子和小儿子出力的承诺，刘海中得了珍贵的白砂糖。
易中海这才像是获得了某种支撑，稍稍缓了口气。他阴沉的目光，穿过攒动混乱的人群，如毒蛇的信子般，冷冷地、带着深深忌惮和一种被打断节奏的阴郁，
猛地刺向后院穿堂那片较暗的角落，李胜利停自行车的地方！
李胜利根本没挪窝！他就那么倚靠在，自己那辆崭新的黑色“永久”自行车上！这车此刻在昏暗混乱的光线下，像一尊沉默的钢铁猛兽。
他抄着手，嘴里慢悠悠地嚼着早上出门时，揣怀里的一个三合面窝头！腮帮子有节奏地蠕动，嘎吱有声。面对中院这闹剧般的混乱，那惊天的哭嚎撒泼，
那三位大爷角落里无声的交易，李胜利的脸上毫无波澜！冷得像一块深潭底下的石头！
只有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偶尔掠过一丝极淡的、带着洞察一切的讥诮，和等待某种好戏开场的玩味光芒！
易中海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最大的变数！这尊瘟神他根本看不透！也惹不起！他费尽心机拉拢收买了刘、闫，暂时镇住了发疯的贾张氏，
但李胜利这冷眼旁观的姿态，像悬在头顶的刀，让他一切自以为得计的盘算，都显得漏洞百出！这个大会接下来要怎么往下唱？
那套他精心设计的“全院互助贾家”方案在这把沉默的利刃面前，还怎么唱得下去？
风卷起地上脏污的雪粒，打得人脸上生疼。中院昏暗的灯光下，三位大爷刚达成脆弱的同盟，贾张氏被人扶起还在抽抽噎噎，秦淮茹面无人色瑟瑟发抖，邻居们神情各异地窃窃私语。
而李胜利，只是看着没什么事了，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推起他那辆刺眼的崭新自行车，金属链条发出清脆悦耳的“哗啦”声，不紧不慢地碾过冰冷的地面，穿过嘈杂的人群，
往后院深处他那两间亮堂的正房走去。嘎吱他推开屋门，暖黄的光线透出来一瞬，又被他挺拔的身影挡住、关严。那扇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只留下院子里一片更加混乱、压抑、各怀鬼胎的死寂空气。这口关于贾家的、注定要泼向所有邻居的“黑锅”，在李胜利这冷眼旁观之下，己经被易中海这只老狐狸强行拎了起来！
可里面装的哪里是粮食？分明是滚烫烧红的烙铁！谁能接？怎么接？这场戏，才刚刚热好场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