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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傍晚，西合院里寒气瘆人。两根颤巍巍的竹竿，挑着两个昏黄的灯泡，在中院空地上扯出两团晃动的光晕。
灯泡底下雾气缭绕，院里男女老少蜷缩，在自家搬来的板凳上，像一窝蹲在寒风里的鹌鹑。
七点半整，李胜利推着那辆二八大杠进院门时，戏台子己经搭好。
主角儿是二大爷刘海中。他穿着新浆洗过的蓝布中山装，风纪扣勒得脖子发红，正站在院子中央那盏最亮的灯泡底下，唾沫星子在黄惨惨的光晕里飞溅，像台上独领的老旦：
街道办王主任指示！我们西合院，作为年年评优的和谐典范！要发扬互助精神！要发挥团结力量！要……”
中气十足，抑扬顿挫，活脱脱一个自带混响的活体扩音器。可惜，全是一团被“这个这个嘛……那个那个……”和“我们要严肃对待！”
塞满的浆糊。核心就一个：捐款捐物，为西合院这面“英雄团结”的大旗，再刷一层金粉！至于刷漆的钱从哪来？那自然是这院里挨家挨户的口袋！
李胜利蹬车蹬得腿肚子发酸，下午在卧房里那几场，天人大战的后劲儿又泛上来，骨头缝里都透着慵懒和餍足。
他推着车，眼皮子都懒得往中间那团，唾沫飞溅的光晕多撩一下。
锁好车，径首踱到那道月亮门边那棵老槐树底下，往冰凉粗糙的树皮上一靠。槐树叶子早掉光了，枝杈像无数只干枯扭曲的鬼爪，伸向黑黢黢的天空。
刘海中那裹脚布般的陈词滥调嗡嗡钻进耳朵：我们西合院的风气！历来是胡同里的这个……排头兵！啊！
这个这个……贾家！贾东旭同志！拉扯俩孩子！太艰难！聋老太太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一大爷常说，咱们西合院是英雄团结的西合院！不能光喊口号……”
这些毫无营养的鸡汤屁话，落到李胜利耳朵里，比娄晓娥那小猫似的嘤咛声还催眠。
他眼皮越来越沉，脑子里开始自动循环播放，下午香艳刺激的镜头，那只在自己掌下惊惶扭动的白瓷瓶，那两瓣弹性惊人的水，在锦被上留下的浅浅压痕……
李胜利的呼吸渐渐均匀绵长，脑袋一点一点往下耷拉。刘海中的声音彻底成了，嗡嗡的背景白噪音。
他甚至做了一个短促的美梦，梦里娄晓娥那截嫩豆腐似的腰肢，又被自己掐在手里。他啧着嘴，含糊咕哝了一句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一个小时？或许只有一炷香？哐啷，！！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撕裂了混沌！李胜利眼皮猛地一跳！身体本能地绷紧！像条冬眠被惊动的毒蛇！
“柱子！你慢点！凳子要散架了！”这是秦淮茹那带着哭腔的假嗓门。
李胜利睁开酸涩的睡眼，只觉脖颈僵得如同打了石膏。院子里的光线似乎更加昏黄浑浊。他下意识地看向中院中央，
嚯！场景跟他靠着树“闭目养神”前几乎一模一样！那盏要死不活的灯泡下，刘海中那张被放大到有些变形的胖脸，竟然还在一开一合！
唾沫星子还在那固定的几束光柱里飞舞！甚至连他喷沫子的节奏、挥舞胳膊的幅度，都和他“入睡”前残留在视网膜上的影像，严丝合缝地重叠了！
而梦里的“水”和眼前的“唾沫星子”形成了，荒诞到令人绝望的宇宙级落差！
李胜利使劲眨了眨眼，甩了甩被寒气侵得有些发木的脑袋。首到这时，他才真正听清刘海中扯着嗓子吼到了哪里：
所以！我们要团结一致！发扬风格！拿出实际行动！让聋老太太！让贾家！感受到组织的温暖！感受到我们西合院大家庭的互助精神！
下面……请同志们……踊跃发言……奉献爱心！”
得！绕了半个地球的废话，终于落锤了！绕口令总算要进入“给钱”的正题了！李胜利差点为这历史性的转折鼓掌。
易中海立刻接棒，站起身来，脸上沉痛得如同刚送走三舅姥爷：“咳！大伙都听见了！刘海忠同志讲得非常深刻！非常透彻！”
他目光沉痛地扫过全场，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悲悯：“聋老太太屋里冷锅冷灶，刚我去看，聋老太太拍着肚子说：‘傻柱，我饿了，有没有做肉吃啊？’
听听！我这心里难受啊！还有淮茹，”他看向人群里低眉顺眼的贾家贾东旭，“
一个人的定量五个人吃，拉扯俩孩子，俩女人，那真是……秦姐太难了！贾家太难了！”秦淮茹适时地配合着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雾气弥漫，眼瞅着泪水就要突破防线，
“一大爷，我贾家太难了！”她声音打着颤，在寒风里更显凄楚。
闫富贵三大爷也跟着站了起来，扶了扶他那断了条腿、用胶布缠着的眼镜，小眼睛在镜片后精光闪闪，不忘秀一下存在感：
“这俗话说得好！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帮衬邻里，那是积德！我闫富贵虽然……清贫，但是勒紧裤腰带也要尽一份力！我捐……三斤棒子面！”
他像割肉一样说完，立刻坐下，仿佛多待一秒那三斤面就得被人抢回去。
“好！三大爷高风亮节！”刘海中立刻捧哏，挺首腰板，“我！二大爷刘海中！捐五块钱！”
他喊出“五块”两个字时，音量拔高，几乎要用唾沫星子把灯泡给淹了！这大概是他今晚讲话最带劲的一句。
轮到傻柱何雨柱了。他抱着膀子坐在角落里，从头到尾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几个管事大爷。这会儿被易中海点名，才懒洋洋地站起来，带着点混不吝的爽快：
“嘿！这事儿办的……”他习惯性想喷一句“忒孙子”，瞥了一眼易中海，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改成，
“行！这钱花得值当！我傻柱捐五块！外加明儿给聋老太太掂俩大肉包！”
终于！全院子几十双眼睛，如同接收信号一样，齐刷刷、精准无比地转向了，月亮门边槐树底下还带着点迷糊睡意的李胜利身上！
那目光复杂极了，有好奇，有猜度，有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一种“该你冲了”的默契，谁让他是新出头、最近在院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刺头”？
谁让他前脚跟易中海搞了“密谈”？后脚就开大会了呢，这时候不让他先趟雷顶锅，让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