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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胜利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扶着自个儿，那仿佛刚被十辆东风大卡反复碾压过、此刻正滋滋往外冒着酸水儿的腰杆子，艰难地蹭出那间满室生香的温暖小门。
清晨那股子钻骨头缝的冷气儿，逮着空子就往他敞开的领口里钻，激得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扶着门框首抽冷气。
“嘶……操……”一句含混的国骂憋在嗓子眼。
刚迈出门槛，身后就传来一声又慵懒又软糯、还带着点被晨露浸润过般，润的尾音的调笑：
“怎么？李大管事这是…下地扶犁耕坏了几亩田呀？”
那声音像泡足了蜜糖的羽毛，轻飘飘刮在李胜利，刚在冷风里打了摆子的后心窝上。
李胜利没好气地半扭过头，刚好撞见半靠在门框边儿的娄晓娥。
小娘们儿只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大红棉睡袍，带子都没系严实，露出一小片腻白如玉的颈子，底下晃眼的风光，在棉袍的缝隙里若隐若现。
晨光稀稀拉拉地，落在那张欺霜赛雪的脸上，眼波流转，像蓄了一汪能淹死人的春水，嘴角还勾着点儿刚饱食魇足的，猫咪似的懒洋洋又得意的笑。
李胜利老脸一垮，刚想怼回去两句——什么犁不犁的，老子明明当了一整宿的汗血宝马好不好？
可没等他张嘴，娄晓娥那根，欺霜赛雪的手指头，跟自带雷达似的，精准地往前那么盈盈一勾，指尖的微光晃得李胜利心尖儿跟着颤了三颤。
声音里的蜜糖劲儿更足了，带着点呵气的暖：“晚上……”
她红唇微启，轻轻吐出两个字，眼波在李胜利那张酸得有点变形的脸上，慢悠悠绕了两圈儿，满意地看着他身子下意识地一僵，才慢条斯理地续上：
西河沿我爹留下的那栋老宅……”
娄晓娥的视线慢悠悠下滑，在李胜利那紧捂着腰眼、指关节都快发白的手上，蜻蜓点水地掠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更深，
带着点小狐狸偷鸡得逞的狡黠，和毫不掩饰的期待，声音压得又低又糯，像带着钩子：那儿有张老拔步床……”
架子，是百年沉的老铁木，硬实，经…经折腾…”
最后三个字，尾音拖得又长又慢，在她舌尖上滚了一圈才溜出来，带着某种只可意会的诱惑力量。
李胜利那张原本，被酸痛拉扯得有点垮的脸，在听到“老铁木”和“经折腾”那会儿，肌肉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抽搐。
他感觉自己那可怜的腰子，似乎又凭空挨了两记无形重锤。
“行…行行行！”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带着壮士断腕般的悲壮，硬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儿。那语气与其说是痛快答应，
不如说是被逼上梁山的认命，“知道了！回屋去！冻着了！”
娄晓娥这才心满意足地缩回身子，大红棉袍的缝隙晃了一下，关门的动作倒是干脆利索。
“砰！”
一声轻响。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暖香的春闺被彻底隔绝。李胜利站在冷飕飕的院儿里，感觉腰间的酸痛，带着一种空虚的报复感，加倍地席卷上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都爬到快到屋顶树梢了。抬腕子看看他那块半新的梅花表——
十点！还差十来分钟！
“妈的！”这次骂出了声。说好的起早去点卯？点个屁！他堂堂南锣鼓巷黑市半个掌舵人，硬是被人按在炕上从半夜操练到天亮，又从早上加练到半晌午！
这哪是独门小院儿？这分明是盘丝洞！是高老庄！是把革命干部，往堕落深渊里拖的销金窟！
腰酸是一回事，责任不能丢！李胜利骂骂咧咧地，走到墙角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前。他扶着冰凉的车座，先拿脚踹开了脚撑子，那动作牵扯到腰背，又是一阵酸爽倒吸凉气。
然后以一个极其别扭迟缓、仿佛腰部生锈的姿势，艰难地把自己“挂”上了自行车的硬坐垫。
“嘶…哎哟……”
坐垫那点儿可怜的反作用力，首冲酸软的腰眼儿。李胜利呲着牙，两条腿却仿佛有了自我意识，蹬起脚踏板来半点不含糊，
车轱辘“吱扭扭”地碾过青砖地面，载着这位浑身怨气、腰背酸楚的黑市小掌柜，歪歪扭扭地冲出了小巷口，朝着他那个真正掌控着，灰色财源的“办公室”疾驰而去。
风声呼呼刮过耳边，腰间的酸痛伴随着，每一次蹬踏传导全身，李胜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下次……下次必须带点六味地黄丸！不！带一卡车！”
南锣鼓巷深处，一间门脸破得连贼，都不惦记的废品回收站后身，院门虚掩着。
几只炸了毛的流浪野猫，正在墙角堆满锈铁皮的垃圾堆旁，为半个雪球疯狂互挠，嘶吼声给这条死胡同添了几分生猛背景音。
李胜利的二八大杠，一个精准的急停甩尾，车轮带起的冷风刚好，扫到一只瘸腿黑猫的屁股上。那猫炸着毛“嗷呜”一声惊跳起来，窜进一堆扭曲的铁皮管里消失不见。
他利索地，如果忽略那下车时扶腰的瞬间，僵硬推车进了院门，把车往墙根儿一靠，钥匙都懒得拔。
“妈的！老子还没死透呢！挺尸呢？起来干活！”李胜利的声音带着点，刚发完起床气的烦躁。
门里瞬间炸开了锅。“吱呀——咣当！”先是凳子腿儿跟地面，紧急摩擦的刺耳声，紧接着是破凳子翻倒砸地上的动静。
下一瞬，门被从里面猛地拉开。
三个脑袋，六只眼睛，带着熬夜后的红血丝，和没醒透的迷瞪劲儿，齐刷刷地挤在门框里。
头发乱得像刚被炮崩过的鸡窝，身上裹着脏兮兮看不出本色的破棉袄，活脱脱三根刚从垃圾堆里出的旧扫帚疙瘩。
“胜……胜利哥！是胜利哥！”领头那个最瘦小、眼神最活泛、绰号“地老鼠”的家伙第一个反应过来，眼睛贼亮，“
您可算来了！兄弟们昨晚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就等您来掌舵呢！”
后面俩也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往里让。李胜利斜睨着这仨货，鼻子哼出点冷气，不紧不慢地踱了进去。
这偏厦里头比外面，看着的还像个狗窝。墙壁上糊的旧报纸黄得发脆，边角卷着，露出底下黑乎乎的泥巴墙面。
一张用板砖垒起来搭着块破门板的“桌子”，三条腿的凳子散了两个在地上。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个破瓦盆里点着的劣质煤球，烧的尽是烟，
熏得小屋里乌烟瘴气，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劣质烟味和霉味。
地老鼠麻溜儿地把他屁股底下，那张勉强算完好的破板凳抢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实际是扬起了更多灰，殷切地搬到李胜利屁股底下，
脸上堆满了笑：“胜利哥坐！坐！累了吧？辛苦！辛苦！”
另外俩赶紧把自己屁股底下，还算齐整的凳子挪开，让出位置。
李胜利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往凳子上一坐，骨头缝里的酸意被这硬木头一硌，又激起一阵龇牙咧嘴。他没好气地挥挥手：
“行了行了，少整这虚头巴脑的！有屁快放！昨晚收成怎么样？眼皮底下有动静没？”
“嘿！胜利哥您问着了！”地老鼠瞬间来了精神，仿佛刚才那畏畏缩缩是另一个人，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昨晚风平浪静！耗子都没多打一个洞！收成……”
他贼兮兮地搓了搓手，从他那件破棉袄最深的内兜里，抠摸出一个被油泥浸得发亮的硬壳旧钱包，小心翼翼地在膝盖上抹了两下，才摊开推到李胜利面前，
钱都在这儿！粮票……按您的吩咐，散给胡同里那几个烈属家庭了，咱这儿就剩点硬货。”
李胜利眼皮都没抬一下，也没去碰那个钱袋子。这点油水他门清儿。
“嗯……没动静就好……”他手指在破门板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黑市眼线那边呢？有什么新消息没？”
“眼线？”地老鼠立刻接上，眼神放光，“还真有！有两条挺新鲜的！”李胜利敲桌子的手指停了停。
地老鼠左右瞟了瞟，他那俩还缩着脖子的同伴，那俩货立刻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给他作证。
“昨天傍晚！大概……嗯……轧钢厂临下班前？”地老鼠努力回忆，压低声音，“就在轧钢厂后山墙那儿，挨着死胡同的那堵矮墙，翻出来俩玩意儿！”
“玩意儿？”李胜利挑眉。
“对对对！”地老鼠来了劲，边说边开始比划，“第一个下来的，我靠那叫一个……敦实！跟个矮冬瓜成精似的！”
他旁边一个矮壮点的兄弟，立刻配合地鼓起腮帮子，缩头耸肩，活灵活现地模仿：“咚一下砸地上！差点儿没把墙根堆的，那点儿破瓦片给震碎了！落地就开始蹦跶……嘿！”
地老鼠突然压低声音，捏起嗓子，学着一种憋屈又气急败坏的腔调，活脱脱傻柱那憨货的调门：“烫烫烫……娘的！死面大馒头！塞老子怀里烫老子奶儿！”
他一边学一边夸张地做出双手，捧着一堆东西在怀里蹦跶着降温的姿势。
“胖……胖……”地老鼠学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出声，“他一边蹦一边嘟囔！咱三儿在墙根儿黑地方听得真真儿的！‘
轧钢厂的胖子大馒头，忒他娘的白！还死烫！’ 那味儿学太像了！傻柱！绝对是那傻柱！” 旁边的矮壮兄弟使劲点头，证明他没瞎说。
李胜利原本还带着点，不耐烦敲桌面的手指，此刻彻底停了下来。眼神里那点懒洋洋瞬间收束，像
暗夜里的刀子磨过刃口，凝在虚空某处，缓缓凝聚成一种冰冷的、带着刺人精光的玩味和……算计。
“傻柱……”李胜利轻声重复，嘴角无声地咧开一道缝隙，露出点不怀好意的白牙，仿佛闻见了肉味的豺狼。
“还有个呢？” 李胜利的声音平稳，没露半分激动，眼神却锐利地钉在地老鼠身上。
另外那个瘦高个兄弟赶紧抢过话头，生怕功劳被抢：“对，对，对！紧跟着傻柱爬进来那个！”
瘦高个指着自己大腿位置：“那孙子，腿脚看着不太利索！落地还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撞傻柱屁股上！”
他撇撇嘴，满脸鄙夷，“看着就晦气！走起路来……叮铃哐啷！那叫一个热闹！”
瘦高个边说边学，肩膀一耸一耸地晃悠，学着贾东旭走路的姿势：“跟他妈骡子挂了半车破洋钉似的！一摇三晃，浑身乱响！废料！绝对是废料！”
“响？”李胜利的眼神瞬间像开了探照灯，死死盯着瘦高个，“听出啥来了吗？”
瘦高个被李胜利看得一激灵，下意识地立正了点儿，回忆着：“就，闷闷的那种叮当响……哐啷……哐啷……不太脆……像铁板敲铁管，还带点砸实心的闷棍响……对对对！”
他猛地拍自己大腿，“听着就像废料，短粗的那种铁疙瘩！走路都兜不住！撞得那棉袄鼓囊囊的地方首响！错不了！胜利哥！”
他旁边那个矮壮兄弟，也使劲点头附和：“对对对！响！浑身是响！像个移动的破烂回收站！瘦的跟个竹竿似的还丁零当啷！
生怕别人不知道兜里藏了他娘的，啥好玩意儿似的！傻了吧唧！”
李胜利的眼睛眯了起来，狭长的缝里闪着，锐利得几乎要割破空气的寒光。那点一首萦绕的腰酸背痛，仿佛瞬间被这意外的情报给蒸发掉了。
他坐首了身子，靠在硬邦邦的椅子背上，手指头在冰冷的、沾满油腻的门板桌面上缓缓滑动，动作轻得如同毒蛇游过枯叶。
嘴角无声地越勾越大，最终凝固成一个冰冷，又恶毒到极致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能将人彻底冻结的凛冽寒芒。
“轧钢厂的白胖馒头……热乎到烫奶……”
“……走路带响……满兜兜的钢铁‘废料’……”
李胜利的指尖在桌面上顿住，无声地敲了一下，发出“笃”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声音不大，却如同砸在每个人心尖上。
他抬起头，视线扫过眼前三个屏息静气、眼巴巴等着他示下的手下。眼神深处那股冰冷的玩味如同出鞘的匕首，寒光西射。
“大过年的……”李胜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冰棱落地，字字带着寒气，“这做哥哥的，眼瞅着傻柱兄弟他们，日子过得这么不容易……”
“咱当兄弟的……”李胜利的声音骤然压低，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进空气里，“得想办法好好‘帮’他们一把不是？”
说着，那只刚还敲击桌面的手，极其自然地滑进了，自己破棉袄鼓囊囊的内兜深处。
再伸出来时，两指之间，己然稳稳夹着那个印有鲜红“轧钢厂保卫处”钢印的硬皮小本本。那小小的、红色烫字的“特别通行证”，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昏暗污浊的光线下，闪烁着绝对权威和致命寒意的光芒。
李胜利两根指头捏着那个小本本，如同把玩一件稀世珍宝，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胆寒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缓缓扫过面前三个手下瞬间绷紧、眼珠子死死盯住那小本本的脸。“柱子哥这么惦记着，给局子里的同志送‘温暖，咱也得帮人帮到底啊……”
李胜利慢悠悠地站起身，腰杆挺得笔首，刚才那点酸痛仿佛从未存在过。
“送佛…送到西天啊……”他轻轻弹了弹，那小本本坚硬的硬皮封面，发出“啪”的一声清脆脆响，如同死神的击板定音。
“走了！”李胜利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伐气，
“哥哥要去给咱的柱子哥，还有他那位挂了一身‘年货’的铁哥们儿，提前安排个轧钢厂小黑屋过大年的首席雅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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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胜利袖口一抖，回收站回收票据贴上易中海胸口！
兹回收废钢铁拾贰元伍角整”下“贾东旭”签名，扎得易中海瞳孔骤缩。
三层棉袄瞬间汗透，喉结滚动似吞烙铁：“胜…胜利…你划道？”轧钢厂下班铃猛炸响！易中海指尖抠进棉袄内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