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点,李胜利的身影,在月洞门口的黑影里凝聚,一步跨入中院惨淡的光晕下。
他像夜色中游走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停在易中海家,那扇比旁边都厚实些的西厢房门前。
没有敲门,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隔着门板似的,落在易中海骤然绷紧的身上。
易中海猛地吸了口气,如同溺毙前最后一口呼吸,佝偻着背拉开门栓,让开身位,连声音都忘了发出。
李胜利看也没看他,侧身闪入屋内,顺手带上了门,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窥探的可能。
屋里没点灯,只有一缕微弱的月光,透过糊窗纸,勉强勾勒出破旧的家具轮廓,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陈腐家具的气味。
易中海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几乎是扑到靠墙,那张破木床边,哆嗦着双手,从床底最深处拽出一个缝着补丁的旧挎包。
拉链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摸索着,双手捧出厚厚一叠东西。那赫然是整整一百张,簇新的“大黑十”纸币!十元面值,足足一千块钱!
崭新的票面在惨淡月光下,泛着冷冷的、毫无温度的纸光。
“胜,胜利”易中海的声音干涩破碎,带着摇尾乞怜的卑微,捧着那叠钱的手臂剧烈颤抖,几乎要捧不住,“
钱,钱在这,一千块!贾、贾东旭那份儿,都,都在这了!齐了!都齐了!”他不敢去看李胜利的眼睛,只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钱,希望能蒙混过关。
李胜利站在屋子中央的黑暗中,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半晌,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厚讽刺的嗤笑从他鼻腔里哼出来。
“哦?”他缓缓上前一步,声音如同冰窖里吹出的风,慢条斯理,“都齐了?”
他伸出的手,不是去接钱,而是两根修长、苍白的手指,极其精准、带着一种优雅的轻蔑,拈住了那厚厚一叠钞票的最顶上几张。
“贾东旭那份儿,一千块,凑‘齐’了?”他拈着钞票一角,在易中海面前,极其缓慢地晃了晃,崭新的大黑十,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摩擦声。
接着,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毒的匕首,猛地钉在易中海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上,嘴角勾出一个残忍的弧度:“那傻柱那份儿呢?
他那十来个‘热乎’的‘白面爱心大馒头’,那五百块怎么没个响声?易师傅,您这账算得可真有意思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针扎进易中海的心窝里!
“胜,胜利!”易中海的声音绝望地辩解,“柱子,柱子那犊子不认账啊!我我是把嘴皮子,都磨穿了!他他就是个铁壳王八,死活不肯往外吐一个钢镚儿!
他说,他说你没有证据,馒头他蒸着玩的!他一分钱都不掏啊!” 他语无伦次,指着地上的钱,手指抖如秋风中的枯叶,
“一千!真真不少了!东旭认栽了!他全担下了!你看你看咱都是老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事儿,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行不行?看在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啊?”
他搬出最后一丝幻想——人情牌。
李胜利静静地听着,嘴角那抹冰冷嘲讽的笑意,反而扩散开来,眼神里的玩味,如同在看一场滑稽透顶的皮影戏。
“看你的老脸?”李胜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怒意,和极致的讥诮,瞬间击碎了易中海卑微的希冀,
“易中海!你是把老子当菜市场,砍价的老娘们儿糊弄是吧?”
他猛地弯腰,动作快得带风,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钞票,像是在一堆烂菜叶子里,挑选什么。
他极其随意地抄起几张,散落的“大黑十”,那动作粗暴得不像捡钱,倒像是捡起几张废纸垫桌脚。他的手猛地握紧!
那几张簇新的钞票在他粗糙的手掌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好!贾东旭这份儿,一千块,你替他‘担’了!”李胜利的声音,如同钢针摩擦着冰面,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气,
“那傻柱那份儿呢?你告诉我!他那堆发面玩意儿,是圆的还是扁的?是他妈面粉捏的,还是他屁股坐出来的?啊?”
不等易中海回话,李胜利一把将手里揉成团的几张钞票,狠狠甩在易中海布满冷汗和尘土的脸上!动作充满羞辱!
“面子?老脸?”李胜利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碎石,
“易中海,老子今天上午在车间里,跟你说没说明白?两千!是贾东旭那一千五!加上傻柱那五百!一共两千!”
他猛地又蹲下身,手指如同利爪,在那堆散落的钞票里,胡乱地拨弄着、翻捡着。新票的硬挺与地上的灰尘泥污迅速混杂。
“你要重新凑?行啊!”李胜利猛地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无比狰狞的笑容,眼底闪烁着疯狂的算计,和嗜血的光芒,
“那咱们重新算!贾东旭偷钢厂料,数额不小,还是惯犯,这性质是不是比傻柱蒸几个破馒头严重?这罪过是不是更大?”
“那这价码,是不是也该更高?”李胜利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好!贾东旭那份儿,现在!涨到!一千五!”
易中海眼珠子猛地一凸,几乎要瞪出血来!
李胜利又露出那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带着残忍快意的微笑:“傻柱嘛就蒸了俩破馒头不值当” 他的手指极其轻佻地,在那堆钱里捻起一张揉皱的十元票子,举到眼前,对着惨淡的月光。
“啧,这么点小错,五百意思意思也就得了!”
他把那张皱巴巴的十元票子,在易中海呆滞的目光前晃了晃,然后像是展示什么艺术品般,轻轻地松开了手指。
钞票悠悠飘落,如同送葬的纸钱。
“一千五加五百”李胜利用一种假作宽宏的语气总结道,“不还是两千吗?易师傅,您说这是不是特别——合理?”
易中海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最后支撑他的那根柱子彻底崩塌了!一千五!还要加上傻柱的五百?
不!是贾东旭现在变成一千五!傻柱只要出五百!这比之前更离谱!傻柱那五百会出吗?易中海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最后这一千五还得他这个冤大头填窟窿!这根本不是重新凑!这是把他易中海当成了最后的无限提款机!
“噗——!”
一口带着浓烈铁锈味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易中海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把这口血憋了回去。巨大的悲愤、绝望和被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感,像剧毒的海水彻底淹没了他。
他死死盯着月光下,李胜利那张如同恶魔降临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他惹一次跌倒一次!他逃不掉!
所谓的底线和计谋,在对方绝对的掌控,和肆无忌惮的敲诈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
他易中海这次是真的,栽进了自己亲手挖的、深不见底的巨坑里!坑底全是碎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