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就从后脖颈冒了出来!他刚想张口替傻柱含糊过去,或者转移话题。
“你闭嘴!”聋老太太猛地瞪向易中海,眼神像淬毒的针,“中海,你说!刚才这小子撒癔症喊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馒头’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打的?怎么就值一千块的天价!一字不漏!敢瞒半句,我老婆子先把你踹出门!”
易中海被老太太那从未有过的厉色,吓得一哆嗦,面对老祖宗的积威,他哪还敢瞒?只得硬着头皮,吭哧瘪肚地开始解释,声音越说越低,越说越心虚:
“干…干娘…是这么回事儿…那个…傻柱吧,他…他有时候是带点东西出来…也不光是饭盒…主要吧…咳咳…是最近…他感觉光带点剩菜剩饭…不够…
主要是那贾家老婆子胃口见涨…还有那棒梗小当…光剩菜糊弄不住…”
聋老太太不耐烦地敲着炕沿:“少跟老婆子绕弯子!说重点!什么够不够的!带什么了?”
易中海头皮发麻,眼一闭心一横:“带…带馒头!白面馒头!隔三差五…就…就带半口袋!从厂里大食堂面食窗口顺出来的!”
聋老太太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了!老树皮脸皮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半口袋?轧钢厂的馒头?
易中海声音抖得不像话,不敢看老太太的脸:“还…还有就是…前几天…他觉着光带馒头也没啥油水…贾家孩子总吵吵想吃肉…
他就…就伙同那个贾东旭…晚上…晚上翻墙头…从厂后面放耗材废料的那个犄角旮旯里…顺…顺了点东西…准备…准备换钱…”
“顺了点什么?”聋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铁丝刮锅底!那枯瘦干瘪的手掌“啪!”一声狠狠拍在炕沿上,震得小铜手炉跳了一下!
易中海吓得魂都要飞了,话都说不利索:“是…是有点钢材边角料…不…不多…就…就几捆盘条…锈得厉害…
估计是快报废的那种…但…但分量不轻…卖了废品…应该也能…也能得几个钱…谁知道…谁知道刚爬下墙头…就…就撞上了蹲坑守夜…守株待兔的李胜利了…”
“什么?”聋老太太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暴怒而扭曲变调,她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从炕沿上蹦了起来!
整个人佝偻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指着地上己经被老太太的反应,吓蒙了的傻柱,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几捆盘条?你们…你们这两头不知死活蠢驴!”聋老太太气得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呼哧声,胸口剧烈起伏,一张老脸彻底涨成了紫黑色!
那眼神,哪里还有半分,对着傻柱的半点“亲孙子”的慈祥?分明是要择人而噬!
“老婆子我豁出这张老脸!豁出几十年的交情!在杨厂长面前把老命快赔进去了!才把你易中海从保卫处里那次,差点被开除的泥潭里捞出来!
这才过去多久?啊?”老太太的声音充满了刻骨铭心的绝望和后怕:
“我以为你们会安分!我以为你们会长记性!我他妈处处谨慎!生怕再给杨厂长添一点麻烦!生怕再让他想起你们这两个狗胆包天的混账东西!”
她目光如同毒蛇,死死缠住地上瑟瑟发抖、酒劲和豪言壮语早被吓到九霄云外的傻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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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了贾家那几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为了几口白面馒头?为了那三瓜两枣的卖废铁钱?你们…你们居然还敢去薅轧钢厂的羊毛?
还敢去薅杨厂长眼皮子底下的东西?还他妈是被李胜利这个,早就盯上你们的活阎王给亲手逮住的?”
聋老太太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又绝望的嘶鸣,那是一种信仰崩塌、心血付诸东流的极致痛苦:
.“蠢货!两个顶风拉屎的蠢货!无药可救的蠢货啊!”她的声音因为剧烈的喘息,和极致的愤怒而变得破碎不堪,眼神在易中海和傻柱,两张惨白的脸上绝望地扫过:
“李胜利只张口要一千块?一千块他嫌你们卖废铁的脏钱碍眼?我呸!他那是在捏你们的骨头啊!在等你们把更值钱、更致命的把柄送到他手上!
你们这两个猪脑子!被卖了还在帮他数钱!还敢在这儿跟我逞强发狠?还要去套麻袋?”
聋老太太彻底爆发了!积攒了几十年的失望、恐惧和最后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得她理智全无!
她猛地弯腰,抄起炕上那个刚刚还在手里、沉甸甸的铜手炉!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地上己经吓傻了、连疼都忘了喊的傻柱狠狠砸了过去!
“我……我打死你们这两个作死的孽障!省得留着祸害老婆子我!!!!”
聋老太太那砸过去的铜手炉,终究是没落在傻柱身上,被他躲了去。屋里只剩下老太太气得浑身首抖的喘息,和傻柱捂着肋骨的闷哼。
易中海瞅着这烂摊子,头大如斗,也顾不上训斥傻柱了,赶紧连推带搡地把这头犟驴,轰出了聋老太太那间阴沉沉的小屋。
门板一关,隔绝了傻柱嘟囔着不服的杂音。易中海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看着兀自靠在炕沿上呼哧带喘、老脸煞白的聋老太太,心就跟掉进冰窟窿似的。
“老…老太太…” 易中海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木头,带着哭腔,
“您…您老说句话吧!现在咋办呐?傻柱这混蛋把天捅了个窟窿,铁头那边要是真…真有个好歹…李胜利…李胜利他绝对能活剐了傻柱!说不定…连咱们都得受牵连啊!”
聋老太太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疲惫地闭上,再睁开时只剩下木然的死寂。“说?说什么?”
她的声音像是从一口枯井里飘上来的,沙哑又空泛,“现在说什么屁话都是废纸!李胜利的刀尖子是甜是咸,全看医院那刀口是深是浅!”
老太太喘了口气,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无力地挥了挥,“去吧…甭在我这老婆子跟前杵着了…去医院…盯死了那个铁头!
是死是活,总得有个准信儿…咱们…才能想想…是跪着挨刀…还是…躺下等死…”
“诶!诶!我这就去!这就去!” 易中海如蒙大赦,也顾不上老太太话里的绝望,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屋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跑快点!跑到红星医院!看看那铁头是不是还能喘气!
红星医院外科诊室。刺鼻的消毒水味儿,都压不住淡淡的血腥气。
“咔嚓…咔嚓…”冰冷的剃刀贴着青皮头划过,发出瘆人的声响。铁头那标志性、此刻却沾满凝固血块的圆寸,被护士面无表情地剃了个精光,露出惨白带青的头皮。
护士动作麻利得像给土豆削皮,很快就把伤口周围的毛发清理干净。
伤口暴露出来,一道足有两寸多长、边缘狰狞翻卷、深可见白的口子,像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后脑勺偏侧,还在不断渗出细密的血珠,和淡黄的组织液。
“嘶——” 铁头这个平时挨刀都不眨眼的硬汉,在酒精棉球狠狠压上伤口的刹那,还是忍不住从牙缝里倒吸一口冷气,巨大的身躯绷得像块僵硬的铁板。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牙关格格作响,豆大的汗珠混着干涸的血渍,额角滚下来。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戴着口罩、只露一双冰冷眼睛的外科医生,低声吩咐旁边的二毛。
二毛赶紧用尽全力按着铁头绷紧的肩膀,看着医生手里的弯针钩着肉色羊肠线,一针一针,针尖闪着寒光,毫无感情地刺穿皮肉,再拉紧,如同在缝合一件破旧的麻袋。
“吱…吱…” 缝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细微而尖锐,像锥子扎在李胜利的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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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两下…三下……李胜利就站在两步开外,背对着诊室的惨白墙壁,手里夹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他却毫无察觉。
他的目光死死地胶着,在那个不断被缝合、变得愈发狰狞丑陋的伤口上。那皮开肉绽的血色不断放大、旋转,最终在他眼前凝结成一片,赤红的漩涡!
一股冰寒刺骨、仿佛能冻裂灵魂的暴戾之气,如同沉睡的火山岩浆,在他胸腔最深处剧烈翻腾、咆哮、撞击着理智的堤坝!
几乎要冲破喉咙喷薄而出!他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眼底深处的寒光由锐利,渐渐沉淀为一种凝固的、毫无生气的、如同暴风雨前死寂海面般的浓稠黑暗!
“好了!别乱动!缝了八针!” 医生剪断缝合线,声音打断了死寂,
“开放性伤口,深度到了骨膜!注意感染!这是消炎药!每天按时换药!观察三天!有呕吐、晕眩立刻回医院!伤口别沾水!听见没?”
护士麻利地给铁头,缠上厚厚的纱布绷带,一圈又一圈,白色的纱布很快就透出,星星点点刺目的殷红。
诊室里只剩下拆解工具发出的冰冷碰撞声,和铁头粗重的喘息。
李胜利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烫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二毛扶着脚步有些虚浮的铁头站起来,看着大哥那张被阴影覆盖、静得吓人的侧脸,心里的火气也蹭蹭往上顶。
他凑过去,声音压得又低又狠,带着一股子煽风点火的怨毒:“胜利哥!我说句您不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