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城堡的基座正在哀鸣。熔炉光柱撕裂的裂痕处,粘稠的镜面物质如同溃烂的伤口般翻涌,试图弥合创口,却被光柱中残留的格罗姆意志——那些熔岩般灼热的矮人符文——烧灼得滋滋作响,腾起恶臭的紫黑烟雾。雷恩站在裂痕边缘,炽魂剑深深插入镜面物质中。剑格双瞳光芒吞吐不定:光耀龙瞳的火纹被一层冰霜覆盖,银蓝龙瞳则蒙着灰翳,凯里安结晶的搏动微弱到几乎停滞。每一次心跳,肋下那道被希芙熔炉脉冲贯穿的伤口就涌出混合着银蓝龙血与粘稠黑液的物质,在脚下镜面凝结成狰狞的结晶花。
“坚持住……”莉芮尔的声音在精神链接里颤抖,比风中蛛丝更脆弱。她的身体被安置在河谷边缘一处半塌的矮人地堡内,月露碎片在她胸口排列成维持生命的法阵,光芒却如残烛般暗淡。她共享着雷恩的视野,承受着双倍的神魂冲击:“镜龙在抽取你的生命修补裂痕……它在等……”
话音未落,裂痕深处传来刺耳的刮擦声。仿佛有亿万片玻璃在互相摩擦。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攫住雷恩的心脏,将他狠狠拖向裂痕深处!
坠落。没有风,只有无数镜面碎片组成的漩涡,每一片都映照着他一生的痛苦:红龙坠落的泣血峡谷,伊瑟莉亚用缚眼绸带勒紧婴儿的脖颈,阿尔蒂娜的骨杖刺穿爱人胸膛……最后定格在凯里安枯槁的面容上,黑洞洞的眼眶无声质问。
砰!
他砸在一片冰冷的镜面上。不是倒悬城堡的基座,而是一个无比辽阔、无限延伸的镜面平原。平原尽头,三块巨大的棱镜碎片悬浮在虚空,彼此间被狂暴的能量乱流阻隔。
第一块碎片赤红如熔炉核心,表面流淌着矮人符文与齿轮虚影——铁砧山脉的碎片!格罗姆熔岩巨人的残影在其中咆哮,每一次挥拳都砸得碎片边缘火星西溅,但碎片中央却被暗金镜丝缠绕,那是诺斯雷姆的寄生触须。
第二块碎片银白如月,边缘缠绕着枯萎的精灵藤蔓——月冠城的碎片!洛瑟恩等精灵长老的虚影在碎片内哀嚎,他们的身体正与藤蔓同化,成为镜丝生长的养料。碎片深处,伊瑟莉亚被剥离的月瞳悬浮着,瞳孔却变成了镜龙的竖瞳!
第三块碎片最为诡异。它并非实体,而是一团不断坍缩又膨胀的暗金光雾——晨星王室的碎片!光雾核心,凯里安枯槁的虚影被无数镜链穿刺,胸口的黑洞正被强行撑开。黑洞深处,一点米粒大小的炽白光芒疯狂闪烁——那是他仅存的光耀本源,也是王室碎片真正的核心!
“三钥归位……”诺斯雷姆的声音从每一寸镜面传来,带着令人窒息的满足感,“只差最后的……锻打!”
平原中央的镜面突然软化隆起,阿尔蒂娜的残躯被无形的力量重塑出来。她的身体不再是实体,而是由流动的镜面物质构成,裂痕遍布的脸上只剩下空洞的镜面左眼。刺青锁链缠绕着她,末端却连接着那三块碎片!
“阿尔蒂娜!”雷恩嘶吼,炽魂剑爆发出挣扎的光芒。剑锋却沉重如山脉,镜龙的力量正通过他肋下的伤口疯狂灌注,将他钉在原地,成为仪式的旁观者。
阿尔蒂娜的镜面头颅转向他,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看清楚了,龙裔……这才是蚀月镜真正的力量……改写命运的权柄!”她的双臂(镜面物质凝聚而成)猛地插入自己胸口,硬生生掏出一颗由破碎记忆与镜丝构成的心脏!心脏上钉着三枚暗金长钉——分别贯穿了瓦尔基里安、奥瑞利安和伊瑟莉亚的虚影!
“以魂为引!”阿尔蒂娜将心脏抛向三块碎片中央。心脏炸裂,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般射向碎片——
瓦尔基里安将灰霜剑刺入奥瑞利安心脏的瞬间,龙骑士的泪滴在龙晶上:“兄弟,此心永镇镜祸……”
伊瑟莉亚解开婴儿雷恩的襁褓,月瞳流着血泪:“原谅我,孩子……”
阿尔蒂娜的爱人在边境哨所废墟下睁开眼,瞳孔己变成镜龙竖瞳,嘴角却挂着温柔的微笑……
这些被篡改、被扭曲的核心记忆,如同最狂暴的催化剂,狠狠撞在三块碎片上!
“不——!”雷恩的灵魂在咆哮。他看到格罗姆的熔岩虚影在赤红碎片中发出最后的怒吼,却被暗金镜丝勒碎;他看到伊瑟莉亚的月瞳在银白碎片中剧烈震颤,瞳孔的镜龙竖瞳却亮起吞噬的光芒;他看到凯里安黑洞中的炽白本源疯狂闪烁,光流却被镜链死死锁住!
“咔嚓——!!!”
赤红碎片上的矮人符文彻底崩碎!银白碎片上的精灵藤蔓瞬间枯萎炭化!凯里安胸口的黑洞被强行撕裂,那点炽白本源被硬生生抽出!
三块碎片在狂暴的记忆洪流与阿尔蒂娜心脏残骸的粘合下,朝着中央狠狠撞去!
撞击的瞬间,没有声音。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黑暗与光芒同时爆发,吞噬一切。雷恩的视觉、听觉、思维瞬间被剥夺。他感觉自己被抛入时空乱流的中心,亿万世界的碎片在身旁飞逝:有的世界里红龙振翅高飞,有的世界里双生子并肩称王,有的世界里阿尔蒂娜与爱人相拥而眠……每一个可能,都在蚀月镜完整拼合的伟力下剧烈震颤,走向湮灭或新生。
混乱中,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触感熟悉又陌生。他“看”去——是伊瑟莉亚!她的身体半透明,月瞳的位置是空洞的黑暗,但残存的精神却如同风中残烛。
“镜无名……名是牢笼……”她的意念碎片般刺入雷恩的意识,“叫出它的真名……在镜面彻底稳定前……那是唯一的……锁孔!”
现实景象骤然恢复!雷恩发现自己仍跪在镜面平原上。前方,一面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巨镜悬浮在空中。镜框由纠缠的龙骸、枯萎的世界树枝干与凝固的星光构成,镜面却并非光滑,而是无数蠕动、旋转的暗金色漩涡,每一个漩涡中心都有一只冰冷的镜龙竖瞳睁开!
蚀月镜,完整形态!
镜面中央,阿尔蒂娜的残躯正被镜框缓缓吞噬。她的镜面左眼倒映着镜中无数世界的生灭,嘴角却挂着一丝释然的笑:“时间……倒流吧……”
镜面漩涡的旋转骤然加速!一股恐怖的吸力爆发,整个镜面平原开始崩解,化为洪流涌向蚀月镜。雷恩被吸得离地飞起,炽魂剑脱手坠向深渊!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那蠕动镜面的瞬间——
“诺斯雷姆(Noth’rem)——!!!”
他用尽生命的力量,将镜龙的真名吼出!这个名字不再是禁忌的诅咒,而是承载着瓦尔基里安封印的意志、奥瑞利安龙晶的灼热、凯里安光耀的残烬、格罗姆熔岩的咆哮、莉芮尔月露的纯净、以及他自己被撕裂灵魂的全部力量!
蚀月镜狂暴旋转的漩涡骤然一滞!镜框上的一只龙骸之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炸开一道细微却贯穿时空的裂痕!裂痕中,初代龙骑士瓦尔基里安封印镜龙时,打入其真名核心的那枚龙语符印——“锁”——被真名的力量短暂唤醒!
吞噬的洪流停滞了万分之一秒。
雷恩的身体被甩飞出去,坠向无尽的镜渊。最后一眼,他看到阿尔蒂娜彻底被镜框吞噬,她的释然凝固在脸上。而蚀月镜中央那道细微的裂痕中,一点炽白的光芒(凯里安最后的光耀本源)如同不屈的星辰,在蠕动的暗金漩涡里倔强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