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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
殷玄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摊开的“后宫人员优化月度进展报告”，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己完成裁撤人数、转岗去向、节省开支金额以及遇到的阻力。
“听福安说，你们遇到了一些阻碍？”
“是。”程嘉嘉起身，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新制度刚推行，总有些磕绊。裁撤下去的人，安置点那边反馈说有些抵触情绪，需要协调；招标的米商送来的第一批样品，质量验收出了点问题，正在交涉索赔。”
她语速很快，条理清晰，完全是汇报工作的状态。
殷玄听着，胸中那股无名火竟奇异地消散了几分。
他随手翻看着报告，忽然问：“你推行这些，手段雷厉风行，得罪人无数，就不怕？”
程嘉嘉愣了一下，随即坦然道：“怕。但怕解决不了问题。陛下授臣此职，是要臣解决问题，不是来当和事佬的。阻挠者，无非为利。只要陛下的刀够快，规矩够硬，让他们知道动歪脑筋的代价远超收益，阻力自然就小了。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臣以为，陛下之前的雷霆手段，也是…逼不得己。”
最后一句，她声音放低了些，却清晰地传入殷玄耳中。
程嘉嘉意识到说错了话，立马跪下请罪。
死嘴！真把暴君当老板了，妄议皇上可是死罪！
啊啊啊啊，都怪福安公公，说什么自己住的宫殿离陛下近的胡话，整的她最近晚上做梦都在侍寝，白天自然而然也就想他想的多了点，加之工作上遇到了阻碍，想起书中对殷玄的描写，倒也对他的独断专行有了一些猜测，说着说着就说漏嘴了。
殷玄猛地抬眼看向她，目光如炬。
但看见她跪在那里缩成一团的身影，又有些心软。
“起来吧，朕恕你无罪。”
可能是程嘉嘉殿内的布置过于一板一眼，殷玄没有想象中那么怒火中烧，鬼使神差说了这么一句。
没来由的，他起了些谈性。
“你倒说说，朕如何逼不得己？”
逼不得己？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评价他，他是皇帝，是这个王朝的最高掌权者，没人觉得他逼不得己。更没有人能看穿他暴戾手段下那颗被国事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心！
朝臣们，要么战战兢兢，要么虚与委蛇，要么就是像淑妃家族那样，一边享受着特权一边吸着国家的血！
而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官，竟然敢说他逼不得己。
程嘉嘉看着殷玄没有发怒，大胆迎着殷玄的目光：“臣斗胆。前朝积弊日久，官官相护，豪绅勾结，己成顽疾。陛下初登大宝，根基未稳。若不行雷霆手段，何以震慑群小？何以破开这重重铁幕？”
陛下杀伐决断，非为嗜杀，实为廓清寰宇，重振朝纲！只是…”她顿了顿。
“继续说。”
“雷霆手段可破局，却难长久。如今蛀虫己除大半，正是立规矩、建制度、堵漏洞之时。让所有人都按规矩办事，让贪腐无利可图、风险巨大，才是长治久安之道。这，正是陛下赋予臣的职责所在。”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自己的工作上。
殷玄久久地凝视着她。灯火下，她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单薄，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像淬炼过的星辰，坚定、清醒，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智慧和毫不退缩的勇气。
她不怕他，是真的不怕。
不是无知者无畏，而是…她似乎理解他暴君面具下的困境，甚至认同他某些不得己的选择，并愿意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他无法面面俱到的问题。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感觉在殷玄心中滋生。
是欣赏？是共鸣？还是……一种棋逢对手的畅快？
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超越皮相的吸引力——那种在智识和意志层面上的、强大的、可堪一用的力量！
“你很好，程嘉嘉。”殷玄的声音低沉，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郑重。
“这撷芳斋，没白给你。继续做你的事，朕，看着。”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撷芳斋。
程嘉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寒夜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暴君果然是个智性恋。
刚才那番话，似乎效果不错？
另一边，程嘉嘉升职为正六品贵人和司计女官且获赐撷芳斋独立办公的消息，在后宫激起千层浪。
按宫规，正六品贵人需每日参加妃嫔晨会——向皇后娘娘请安。
但殷玄特意下了一道口谕：“程司计专司审计革新，事务繁巨，特免其日常请安之礼，非宣召不得扰其办差。”
这等于给了程嘉嘉极大的行动自由和豁免权，不必每日去皇后或西妃宫中站规矩。
这份“殊荣”，让习惯了被众星捧月、享受低位嫔妃恭敬请安的妃嫔们，心中极度失衡。
这日，御花园暖阁内，几位妃嫔陪着皇后赏梅。
丽妃萧氏一身娇艳的玫红宫装，衬得雪肤花貌，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怨气。
“哼，一个下贱的采女，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司计大人’，连请安都免了！好大的架子！”丽妃拨弄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语气酸溜溜的。
“丽妃慎言。”柳皇后身披一件素净月白织锦斗篷，领口处柔软银狐毛簇拥着略显清瘦的脸颊。乌发仅挽成简单发髻，一支素净温润的羊脂白玉凤簪斜插其上，凤口衔珠，垂落微晃。
暖阁内暖香浮动，间或传来皇后几声压抑的轻咳。
她的双颊不见寻常人的红润，是冰雪覆盖下的白瓷，带着一种脆弱的薄透感。
“可是，柳姐姐。”丽妃继续愤愤不平。
柳姐姐比她早入王府，其父柳丞相，乃三朝元老，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根深叶茂，她是根基深厚、三朝簪缨的柳氏嫡女。
皇上宠爱她是应该的，丽妃从不觉得嫉妒生恨，可程嘉嘉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来跟她分宠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