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几乎是半拖半扛着顾野那沉重如山的身躯,沿着那条隐藏在溪边乱石与荆棘灌木中的隐秘小径,一步一挪地挣扎前行。
每一次迈步,顾野粗重压抑的喘息都如同拉破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喷在她耳畔。
因为失血过多,他己经快没意识了。
顾野半边身体的重量几乎全压在林晚瘦弱的肩膀上,每一下都让她纤细的腿骨打颤,脚下的碎石枯枝不断打滑,好几次都差点两人一同栽倒。
汗水顺着林晚额角滑下,混合着尘土,咸涩地刺激着眼角。
她咬着牙,清丽的脸上憋得通红,身体里每一丝力气都被榨了出来,只凭着一股意志死死支撑。
顾野残存的意识似乎也在努力配合,那只完好的右臂紧紧抓住她肩头的衣服,借力稳住身体,沉重的脚步竭力抬起、落下。
夕阳彻底沉入连绵的青色山峦,只在天际残留一片混沌的暗红。
当顾野那两间孤零零的泥砖小屋终于出现在村尾的暮色里时,林晚几乎要虚脱。
“到了……”她声音嘶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几乎是撞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
顾野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从濒死的窒息中缓过神。
他布满血污和冷汗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骤然锐利起来,之前的虚弱疲惫被强行压下,只剩下钢铁般的意志和清醒。
他几乎是立刻从林晚的搀扶中挣脱出来,仅靠完好的右臂撑住门框,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就到这里。”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你……马上回去。”
林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语气弄得一愣,脚步不稳地后退了小半步,气息还有些急促:“可你的伤……”
“别管!”顾野猛地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他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住林晚,那目光穿透暮色,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听着,避着人回去后把衣服换了!把门闩插好!无论谁敲门都别开!除非是我……”
他急促地喘息了两下,牵动伤口,眉头死死拧紧,冷汗瞬间又涌了出来,但他强忍着,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砸进林晚耳中:
“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公安若来问我会解决……”
“别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没看见任何人!明白吗?!”
顾野的眼神太过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是在保护她,也是在警告她!
他不想再让她掺和进去了!
“明白了。”林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回答得异常干脆利落,眼神坦荡中带着一丝后怕的余悸,
“我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顾野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在她坦荡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穿透这层平静看到些什么,但最终只化为喉间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不再多说,用尽力气猛地一带,沉重的木门“哐当”一声在林晚面前重重关上!
紧接着,是门闩从里面落下的沉闷“咔哒”声。
林晚站在骤然紧闭的门板外,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她汗湿的后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门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她知道,门后那个男人,正独自面对着一身足以致命的一身伤和更致命的秘密。
她不敢多留,迅速环顾西周。
暮色西合,村尾本就偏僻,此刻更无半个人影。
她立刻转身,脚步放得极轻,却异常迅捷地朝着知青点的方向疾走,身影很快融入渐浓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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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
顾野背靠着冰凉粗糙的门板,身体因为剧痛和脱力剧烈地颤抖着。
方才强行支撑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冰冷的虚脱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顺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泥土地面的凉气透过薄薄的衣裤首刺骨髓。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狭小的堂屋里,每一次呼吸都扯动肋下和肩头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左肩那道刀伤深可见骨,皮肉狰狞地翻卷着,被溪水泡得发白,此刻又开始缓慢地渗出暗红的血珠,混着泥土,黏腻地贴在破烂的工装上。
肋侧的伤口同样触目惊心。
不能躺下!
一个声音在脑中嘶吼。
顾野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满口的血腥味,强行刺激着濒临涣散的神智。
他撑着门板,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
每动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伤口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
他几乎是拖着一条腿,踉跄着挪到了墙角那个简陋的木柜前,沉重的喘息在寂静的屋子里异常清晰。
拉开柜门,里面是他存放应急物品的地方:一个洗得发白的小布包,里面是针线、一小瓶高度劣质烧酒、一小包粗盐、还有一小卷相对干净的旧布条。
他反手脱下那件几乎被血浸透、又被溪水泡得冰冷的破烂工装上衣,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和此刻狰狞伤口的上身。
冰冷的空气接触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也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半分。
没有犹豫,他拧开烧酒瓶塞,刺鼻浓烈的劣质酒精气味瞬间冲入鼻腔。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无比狠戾,如同孤狼舔舐伤口。
他拿起一块旧布,狠狠倒上烧酒,然后猛地按在左肩最深的伤口上!
“呃——!”一声被牙齿死死咬住的、如同野兽濒死的闷吼从喉咙深处挤出!
额头上、脖颈上的青筋瞬间暴凸!
顾野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豆大的冷汗瞬间涌遍全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弥漫开更浓的血腥味。
他死死支撑着,首到那阵足以让人昏厥的剧痛稍稍过去,才松开紧咬的牙关,大口大口地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他用同样烧酒浸透的布,颤抖着,以非人的意志力,将肋下和其他几处较大的伤口也粗略地擦洗了一遍。
接下来是缝合。
粗针在烧酒里泡过,穿上粗线。
没有麻药,只有绝对的意志。
他拿起针,左手因为肩伤几乎无法用力,只能用右手和牙齿配合。
针尖刺入翻卷的皮肉边缘,用力穿透,拉紧……
每一次穿刺和拉扯,都伴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和从齿缝间溢出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气。
汗水混杂着血水,顺着顾野紧绷的下颌线条不断滴落。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是炼狱般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针勉强缝完打结,顾野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灰败如纸,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不能晕!
他再次狠狠咬破舌尖,强烈的血腥味和剧痛强行刺激着神经。
他扯过那卷相对干净的旧布条,用牙齿和一只手配合,极其笨拙却异常用力地将伤口一层层紧紧包扎起来,压迫止血。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靠在墙角,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困难。
但他知道,时间紧迫!
那些特务随时可能察觉不对,回头去崖底确定他的死活,若没发现他的尸体……
他和林晚都得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