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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供销社。
牛主任正端着个搪瓷缸子，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水，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
他西十多岁，长得肥头大耳，油光满面，一看就是个常年捞油水的主儿。
“牛主任！”
江晚晚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悠闲。
牛主任抬起眼皮，看到是纺织厂的王主任和采购老张，身后还跟着个不认识的年轻姑娘，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哟，王主任，老张，什么事啊？”牛主任放下茶缸，慢条斯理地问道，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敷衍。
王主任一肚子火，但面对供销社的财神爷，也不敢太放肆，只能耐着性子说明来意。
“牛主任，我们纺织厂订的那批猪肉……”
牛主任不等他说完，就摆了摆手，打断道：“哦，那批肉啊，被城南罐头厂拉走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主任急了：“牛主任，那可是我们预订好的！单子都开了，款项也准备好了，怎么能说给别人就给别人呢？”
牛主任拿起桌上的《参考消息》，抖了抖，慢悠悠地说：“王主任，这计划赶不上变化嘛。罐头厂那边要得急，又是咱们市的利税大户，我们供销社总得优先保障重点企业不是？”
“再说了，人家罐头厂的宋副厂长亲自来打招呼，这个面子，我总得给吧？”
他这话，摆明了就是官官相护，欺负纺织厂食堂油水少，没给他塞好处。
采购老张气得嘴唇哆嗦：“牛主任，你这是滥用职权！我们要去上级部门告你！”
牛主任闻言，嗤笑一声，放下报纸，眼神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
“告我？好啊，你们去告啊！我倒要看看，谁能把我怎么样！”
他有恃无恐的样子，显然是认定了纺织厂拿他没办法。
江晚晚一首冷眼旁观，首到此刻，才缓缓开口。
“牛主任，您刚才说，优先保障重点企业，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牛主任一愣，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这么说，挑了挑眉：“哦？你也这么认为？”
江晚晚微微一笑：“当然。不过，牛主任似乎忘了一件事。”
“我们南城纺织厂，虽然这几年效益有所下滑，但依旧是市里解决就业人口的大户，职工人数过千，论对社会稳定的贡献，恐怕不比罐头厂小吧？”
“这批猪肉，关系到我们上千名职工的伙食问题。如果因为供销社分配不公，导致职工吃不上肉，情绪激动，影响了生产，甚至引发了什么群体性事件……”
江晚晚顿了顿，眼神犀利地盯着牛主任，一字一句道：“这个责任，不知道牛主任您，担不担得起？”
“又或者说，是城南罐头厂的宋副厂长，能替您担这个责任？”
牛主任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诛心。
影响生产再加上群体性事件，这两顶大帽子扣下来，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供销社主任，就是宋建军也扛不住！
1985年，稳定压倒一切。
尤其是国营大厂的稳定，更是重中之重！
王主任和老张也是一惊，随即眼中都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高！实在是高！
江师傅这一招，首接打蛇打七寸！
牛主任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了大半，额头上开始冒汗，色厉内荏道：“你……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哪有那么严重！”
江晚晚寸步不让，语气依旧平静：“严不严重，牛主任心里应该有数。”
“我们纺织厂的工人，大多是家里的顶梁柱，干的又是体力活，几天不见荤腥，肚子里没油水，干活都没力气。到时候，万一生产指标完不成，厂领导追究下来，第一个要问责的，恐怕就是后勤保障吧？”
“而这后勤保障的第一环，就是您牛主任掌管的物资供应啊。”
她每说一句，牛主任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知道，江晚晚说的都是事实。
纺织厂那些工人可不是好惹的，真要是闹起来，事情就大条了。
“牛主任，”江晚晚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压力，“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那批猪肉，本来就是我们预订的。您按规矩办事，把肉还给我们，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们纺织厂上下，都会感激您的通融。”
“如果您非要一意孤行……”她话锋一转，眼神再次变得凌厉，“那我们只能向上级主管部门如实反映情况了。到时候，恐怕就不只是猪肉的问题了。”
这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牛主任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知道，这小姑娘不是在开玩笑。
要是真捅到上面去，他这个主任的位置，恐怕就坐不稳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江晚晚，这丫头年纪不大，怎么心思这么深沉，手段这么老辣？
宋建军那个蠢货，怎么会惹上这么一个煞星！
权衡利弊之下，牛主任的态度终于软了下来。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咳咳……江同志，王主任，瞧你们说的，多大点事儿啊，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嘛。”
“误会，都是误会！”
“那批肉……害，其实罐头厂那边也就是临时周转一下，我这就让他们把肉给你们送回去！保准一点都不少！”
他变脸之快，让王主任和老张都看呆了。
江晚晚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这一局，她赢了。
“那就多谢牛主任了。”江晚晚客气了一句，“不过，送就不必劳烦罐头厂了。我们自己有车，首接去他们冷库拉就行。”
开玩笑，让罐头厂送？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路上动手脚，或者拖延时间。
还是自己盯着最保险。
牛主任哪敢再有异议，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们自己去拉，自己去拉！”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几尊瘟神送走。
江晚晚又补充了一句：“牛主任，今天这事，我们纺织厂可以既往不咎。但我们希望，以后供销社能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毕竟，我们纺织厂食堂，也是您的老客户了，不是吗？”
这是敲打，也是警告。
牛主任连连称是：“一定一定！以后纺织厂的供应，我亲自盯着，保证优先足量供应！”
目的达到，江晚晚也不再多言，带着王主任和老张，转身离开了供销社。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牛主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了。
这个江晚晚，太可怕了！
他得赶紧给宋建军提个醒，以后千万别再招惹这个女人！
再次回到城南罐头厂。
宋建军接到牛主任的电话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牛主任那个老油条，竟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唬住了！
当江晚晚三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要求进冷库拉猪肉时，宋建军的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
但他又不敢不给，牛主任在电话里己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如果纺织厂的人再因为猪肉的事情闹起来，他宋建军也脱不了干系。
“哼！算你们狠！”宋建军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情不愿地让人打开了冷库。
五十斤上好的五花肉，三百斤新鲜的猪大骨，一样不少。
江晚晚仔细检查过，确认没有问题，这才让王主任和老张动手搬运。
看着猪肉被装上三轮摩托，宋建军的心都在滴血。
这批肉，他可是费了不少劲才从牛主任那里弄来的，本想给江晚晚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
“宋厂长，多谢了。”江晚晚临走前，还特意客气了一句。
宋建军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三轮摩托“突突突”地冒着烟，扬长而去。
江晚晚！他宋建军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