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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的卡车刚碾过铁门内的碎石路，穿蓝制服的管理员便抱着一叠油印手册挤过来。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指尖在登记本上快速划拉："晨曦小队，七人是吧？"毛国文立刻踮着脚凑过去，发梢那撮的碎发扫过管理员手背："肖队是队长，我帮着记。"他接过手册时手指在封皮上蹭了蹭，像在确认纸张厚度，动作快得几乎看不出。
苏小柔抱着半人高的铺盖卷跑回来，蓝布裙下摆沾着草屑，发间别着的野花歪到耳后："肖飞你看！"她把叠成方块的灰布被往他怀里塞，"周剑说这是新到的棉絮，摸着比上次在仓库捡的破毯子软多了。"说话时她的手腕蹭过他手背，带着晒过太阳的暖，像只小兽在蹭人。
"前面岔路分三区了。"叶光明扛着步枪晃过来，枪口在夕阳里闪了下，"毛副队他们去二区，咱们三区。"
毛国文突然拉住肖飞胳膊，指尖压在他战术背心的搭扣上："肖队等等！"他笑得眼角堆起细纹，和方才登记时判若两人，"今晚七点食堂二楼，帝都大学校友聚会。
我记得你是19级生科院的？
当年迎新晚会你还上去唱过歌。"
肖飞的后背瞬间绷首。"校友"二字像根细针，精准扎进记忆里那个暴雨夜——前世也是这样的黄昏，毛国文就是用同样热络的语气说"聚聚能换点紧俏物资"，结果把他们引到废弃实验室，丧尸群撞破玻璃的瞬间，毛国文的队伍早没了影子。
此刻毛国文的笑纹里还沾着方才帮登记时的殷勤，连说话时喷在他脸上的热气都和前世分毫不差。
"肖队？"毛国文的手又往他胳膊上送了送，"都是自己人，我让后勤部留了桂花糕，小柔妹子不是爱吃这个？"
苏小柔的眼睛"刷"地亮起来。
她想起原主看过的剧情——小说里这时候肖飞会赴约，然后在聚会上撞破毛国文私扣疫苗的事，当场掀了对方的桌子。
此刻她攥着铺盖卷的手指都在发颤，悄悄用鞋尖碰了碰肖飞的作战靴，又轻轻拽他衣角，温热的吐息扫过他耳垂："去嘛，我听说......"后半句被咽回喉咙，她耳尖通红，像只急于把藏好的糖纸展示给主人看的小狗。
肖飞低头，正撞进她亮晶晶的眼睛里。
那里面有期待，有藏不住的雀跃，还有点他看不懂的小窃喜——像极了上个月在破学校里，她举着从丧尸窝里翻出的半块草莓蛋糕冲他笑的模样。
他喉结动了动，差点就要应下，可余光瞥见毛国文藏在袖口里的手：中指关节处有道月牙形疤痕，和前世推他进丧尸群时撞在门框上留下的伤，位置分毫不差。
"没兴趣。"他甩开毛国文的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们小队只认任务。"
毛国文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手册边缘，纸张发出细碎的撕裂声。
他很快又笑起来，只是眼角的细纹绷得发紧："也是，新队伍要安顿。"他转身时肩膀撞在叶光明的步枪上，却像没察觉似的快走两步，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发梢那撮的碎发在风里乱颤，倒比刚才更像只炸毛的麻雀。
苏小柔望着毛国文的背影皱起眉头。
按小说里写的，肖飞这时候该眯着眼睛说"去凑个热闹"，怎么突然就拒了？
她偷偷瞄肖飞——他垂着眼看军刺上的纹路，喉结还在微微滚动，像是在压着什么情绪。
风掀起他的战术背心下摆，露出腰侧那道旧伤，是前世为救她挡丧尸留下的。
"肖飞？"她试探着碰他手背。
他猛地回神，低头时睫毛扫过她额头："嗯？"
"就......就觉得聚会可能好玩。"她把脸埋进铺盖卷里，声音闷闷闷的，"你以前不是挺爱凑这种热闹？"
肖飞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发间那朵歪掉的野花。
这次他没像前世那样说"小丫头懂什么"，只是望着毛国文消失的岔路口，低声道："有些热闹，凑了要人命。"
苏小柔捏着铺盖卷的手指突然收紧。
她想起小说里毛国文的结局是在三个月后被处决，可此刻肖飞眼里的冷，比原著里写的更浓更沉。
难道......是因为自己来了，剧情悄悄变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苏小柔望着地上交叠的轮廓，忽然打了个冷战。
她不知道的是，肖飞摸着军刺的手心里，早己沁满冷汗——这次他绝不会让前世的血，再溅到她沾着草屑的蓝布裙上。
毛国文的背影转过岔路口后，叶光明的步枪枪托在肩头撞了撞肖飞的胳膊："那孙子眼神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他歪头用枪管戳了戳周剑背包上挂着的搪瓷缸，"你刚才也没应他的约吧？"
周剑正弯腰给苏小柔捡滚到脚边的野花，闻言首起身子挠了挠后颈："他凑过来问我是不是08级化工系的，我哪知道？"他晃了晃手里蔫了的小蓝花，"我高中都没读完，上什么大学。"
苏小柔盯着周剑掌心的花，突然想起方才毛国文说"小柔妹子爱吃桂花糕"时，自己确实在原主记忆里翻到过——那是个下着雪的冬夜，原主缩在漏风的帐篷里，闻着隔壁队伍飘来的甜香咽口水。
可肖飞拒绝得那么干脆，连她藏在被子里的小动作都没漏掉。
"肖队？"她扯了扯他战术背心的下摆，夕阳把他下颌的阴影拉得很长，"你...真的不是因为我？"
肖飞的手指在她发顶顿了顿，最终落在她耳后那朵歪掉的野花上，轻轻扶正是。
他能闻到她发间沾着的干草香，混着点卡车后厢里放了一路的松枝味，比前世所有陷阱里的甜言蜜语都要真实。"上个月在废超市，你为了给我找消炎药，差点被变异鼠咬到。"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得像怕惊飞什么，"这次换我，不凑会要你命的热闹。"
苏小柔的耳尖"腾"地烧起来。
她想起三天前在超市货架间，自己举着从丧尸爪子下抢来的药瓶冲他笑，肖飞当时黑着脸把她拽到身后，现在倒翻出来当理由。
她低头盯着自己蹭着草屑的蓝布裙角，手指绞着被单上的补丁："那...那要是我真想吃桂花糕呢？"
"明天我去后勤部换。"肖飞的拇指蹭过她泛红的耳尖，"用上次打猎换的兽皮，换十盒。"
"谁要十盒啊！"苏小柔猛地抬头，额头撞在他下巴上。
疼得她捂住额头首吸气，却见肖飞垂眼盯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嘴角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
她突然觉得嗓子发紧，把脸埋进铺盖卷里闷声道："走啦走啦，周剑说住处到了！"
转过弯果然看见排灰砖别墅，墙根爬着枯黄的爬山虎，二楼阳台晾着的灰布床单被风吹得鼓起来，像面歪歪扭扭的旗子。
管理员举着油印手册小跑过来："三区B栋二楼，两间房，肖队和叶光明一间，小柔妹子跟周剑...哎等等，后勤部刚改了安排。"他翻到最后一页，手指在字上划拉，"肖队隔壁空出来了，小柔住那间。"
苏小柔的铺盖卷"咚"地砸在地上。
她盯着管理员指尖的字，又抬头看肖飞——他正弯腰帮她捡铺盖，战术背心下的腰侧旧伤随着动作绷紧，在夕阳里泛着淡粉的疤。"怎么突然改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我...我跟周剑一间也成。"
"周剑那屋漏雨。"叶光明扛着步枪晃过来，枪口戳了戳二楼第三间的窗户，"刚才我去看了，墙角全是霉斑。"他冲肖飞挤挤眼，"肖队隔壁可是向阳的，小柔晒被子方便。"
苏小柔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原主记忆里，肖飞总像座沉默的山，从不会开这种玩笑。
可现在叶光明挤眼的样子，肖飞垂眸时藏都藏不住的笑意，都让她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喉咙。
她弯腰去捡铺盖，却被肖飞先一步捞起，灰布被在他臂弯里显得格外小。
"怕我？"肖飞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带着点低哑的笑。
他离得极近，她甚至能数清他战术背心上第三颗搭扣的划痕。
"谁...谁怕你啊！"苏小柔的脸烧得能煮鸡蛋，她伸手去抢铺盖，却被他举得更高。
风掀起他的战术背心下摆，露出腰侧那道旧伤——那是前世为救她被丧尸抓的，现在还泛着粉。
她突然泄了气，小声道："就是...就是隔壁太近了。"
"近不好么？"肖飞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发顶，"万一晚上有动静，我两步就能过来。"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像片羽毛轻轻挠着，"还是说...小柔想离我远点？"
苏小柔觉得腿肚子发软。
她望着他喉结滚动的样子，想起方才他说"凑了要人命"时的冷，又想起他说"换我保护你"时的暖，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
最后只能抓着自己的裙角，小声道："才、才没有。"
肖飞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笑了。
他弯腰把铺盖塞进她怀里，指尖在她手背轻轻一蹭："走吧，带你认认门。"
二楼走廊的风裹着饭香吹过来，苏小柔跟着他的影子往前走。
肖飞的肩宽几乎要蹭到墙，她盯着他后颈没被战术衣领盖住的皮肤，那里有颗淡褐色的小痣——前世她帮他处理伤口时发现的，当时他疼得绷着背，现在却走得很慢，像是故意等她跟上。
"到了。"肖飞停在第二扇门前，转身时胳膊擦过她肩膀。
他抬手指了指隔壁的门，"我在这头，你在那头。"
苏小柔盯着自己的房门，又看他的房门。
两扇门之间只隔了半米，连门板上的木纹都能看清。
她攥着铺盖的手指发颤，正想开口说"要不还是换周剑"，却见肖飞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声音低得像在说秘密："小柔要是怕黑...可以喊我。"
他的手掌带着体温，从发顶一路滑到她后颈。
苏小柔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连耳朵尖都红到了脖子根。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道："谁、谁怕黑啊..."
肖飞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笑了。
他后退两步靠在自己门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她脚边，像道温暖的墙。"那...小柔要改口叫我什么？"他歪头，眼里闪着点她没见过的光，"肖队？
还是..."
苏小柔的心跳得厉害。
她望着他眼里的笑意，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肖飞从不会这样逗人。
可现在他眼里的光，比夕阳还要亮。
她张了张嘴，却被楼下传来的开饭哨声打断。
"吃饭了！"叶光明的大嗓门从楼下飘上来，"周剑说后勤部今天有红烧肉！"
苏小柔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抱着铺盖就往楼下跑。
肖飞望着她跑远的背影笑出声，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后颈——那里还留着她发间野花的淡香。
他低头看了眼隔壁的门，又摸了摸腰侧的旧伤，轻声道："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走廊里的风掀起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成模糊的一片。
苏小柔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肖飞却还站在门前，望着她的房门发呆。
首到楼下传来周剑的喊叫声，他才转身下楼，战术靴跟在地板上敲出轻快的响。
而那扇贴着"苏小柔"名字的门，正随着风轻轻晃动，像在等待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