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次日清晨,雨幕如被谁轻轻收起,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纱窗落在陆离的睫毛上。
陆离起床来到落地窗前,她慢慢推开窗来,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槐花香气扑面而来,远处的海岸线泛着碎钻般的粼光——天气预报果然是精准的,一场酣畅的雨后,天空蓝得像洗过的玻璃。
“大小姐,我们把早餐准备好了。”苏桐的敲门声打断了她飘远的思绪,陆离转身时瞥见梳妆镜里自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才惊觉她对这场聚会的期待值竟如此明显。
她下楼的时候,苏鑫正踮脚往餐盒里摆放最后一块马卡龙,淡蓝裙摆扫过地板,发梢还沾着烘焙时不小心蹭到的面粉。
“苏鑫妹妹,你的蝴蝶结歪了哦。”陆离伸手要帮她调整缎带,少女耳尖立刻泛起薄红,像沾了露水的珊瑚。
一旁的苏桐将保温桶逐一装进野餐篮,金属扣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纪家姐妹说会带遮阳帐篷,轻无情小姐刚打电话来,说她和无殇在海边捡了半筐贝壳。”
“冷某某……有没有回复?”陆离低头替吐司抹草莓酱,语气刻意轻描淡写。
苏桐的动作顿了顿:“他说会准时到的,听得出来他也很期待。”窗外的风铃忽然叮铃作响,陆离望着玻璃上残留的雨痕,想起昨夜翻到《衍喻一生》里“誓言是贝壳,潮水会带走它的棱角”那页,指尖不自觉捏紧了餐刀。
大约九点钟后,众人在沙滩入口处集结了。
轻无殇抱着的白猫“雪球”一见沙地就兴奋地打滚,爪子扬起细雪般的沙粒;纪凌云推着巨大的野餐车,遮阳伞骨架在阳光下晃出银白的弧光;林夕瑶穿着碎花连体泳衣,发间别着陆离送的贝壳发卡,远远看见她就挥着草帽跑过来,裙角带起的沙粒打在脚踝上痒痒的。
“小离,快看这个!”林夕瑶摊开掌心,露出两枚月牙形的贝壳,“当年我们找了整个下午都没找到的形状,刚才散步时一下子捡到了。”陆离指尖触到贝壳光滑的纹路,忽然想起十年前暴雨突至,她们躲在礁石下分吃半块受潮的饼干,林夕瑶把自己那份掰得更小,说“你先吃,我不饿”。
“我说陆离大小姐,需要帮忙搭帐篷吗?”冷某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卷到肘部的袖口露出腕间银表,与记忆中那个总穿深色西装的模样判若两人。
陆离挑眉时,瞥见他脚边放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盖子上雕着细密的海浪纹。
“冷先生今天很有闲情逸致。”她接过纪灵递来的柠檬水,故意用了生疏的称呼。
冷某某弯腰固定帐篷桩,海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上次在慈善宴上,你说我穿得像参加葬礼。”
这句话让正在铺野餐垫的陆游差点笑喷,轻无情啃着棒棒糖接口:“冷先生这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啊。”
帐篷搭好时已近正午。
苏鑫掀开餐盒盖,马卡龙的甜香混着烤鸡胸的焦香漫开来,轻无殇举着自拍杆大喊“三二一”,镜头里雪球正扒着纪凌云的腿试图偷香肠,冷某某的银表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光斑,而林夕瑶的头正轻轻靠在陆离肩上。
“说起来,陆离最近总在看《衍喻一生》。”陆游往面包上抹蛋黄酱,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轻无情立刻来了精神:“哦?是不是那个‘山无棱天地合’的狗血言情?我上周路过书房,听见她对着空气念‘我会娶你的’——”话未说完就被陆离掷来的橄榄核砸中额头,引来一片哄笑。
“其实……我只是好奇誓言的保质期。”陆离望着远处起伏的海浪,指尖着玻璃杯沿,“书里的阿衍说了那么多承诺,最后还是在暴雨夜离开了女主角。”林夕瑶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像块暖玉:“但现实里,我们十年后还能坐在这儿分吃一块马卡龙,不是吗?”
冷某某忽然起身走向海边,回来时手里多了把湿漉漉的遮阳伞。
陆离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有片乌云飘到头顶,阳光被切成明暗两半。
他将伞稳稳撑在她头顶:“天气预报说午后有短时阵雨。”陆离抬头,看见伞骨上缀着细小的贝壳装饰,正是今早林夕瑶捡到的那种月牙形。
“谢谢。”她接过伞时,木盒从冷某某膝头滑落,里面掉出一叠泛黄的照片——是去年圣诞舞会的抓拍,她穿着红丝绒礼服站在圣诞树旁,而镜头角落里,冷某某正隔着人群望过来。
“原来冷先生还有这种爱好。”陆离挑眉,故意用指尖戳了戳照片。
冷某某耳尖微烫,却仍维持着她惯有的淡然:“只是觉得……那个瞬间的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这句话让周围忽然静了静,轻无殇的棒棒糖“啪嗒”掉在沙地上,苏鑫的耳尖红得快赶上草莓酱。
海风忽然转急,卷起野餐垫的边角。
陆游起身帮忙按住桌布,袖口露出与陆离同款的银质手链——那是他们小时候在城隍庙买的“兄妹同心”款。
“好啦好啦,”他笑着打圆场,“与其讨论誓言,不如来玩点实际的——谁想去冲浪?”
轻无情立刻举手,连拖带拽把妹妹拉向海边;纪家姐妹开始收拾餐盘,苏鑫主动提出留下看守物资;林夕瑶拽着陆离往礁石区走,说要找十年前刻字的那块石头;冷某某则默默开始整理被风吹乱的餐具,银表在腕间晃出细碎的光。
“看!”林夕瑶指着一块凸起的礁石,青苔覆盖的缝隙里,隐约可见“陆离ampampampamp林夕瑶”的刻痕,只是“离”字缺了最后一笔,像道未完成的叹息。
陆离忽然想起,那年她们用捡到的啤酒瓶碎片刻字,自己手滑划破了手指,鲜血滴在“离”字上,林夕瑶哭着跑去找创可贴,回来时膝盖上沾着草汁。
“其实我……”林夕瑶忽然转身,裙摆在礁石上蹭出沙沙的响,“这次回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像盛了海水,波光粼粼却藏着暗涌,“我要去国外念书了,下个月就走。”
远处传来轻无情的尖叫,不知是被浪头打翻还是发现了水母。
陆离望着闺蜜发间的贝壳发卡,想起今早她帮自己别发卡时,指尖在发间停留的那两秒。“为什么不早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纸,软塌塌的没有力气。
林夕瑶低头踢开脚边的贝壳:“因为……怕你像当年那样哭鼻子啊。”这句话让陆离忽然笑出声,十年前分别时,她确实在机场抱着对方的行李箱哭得惊天动地,最后被陆游扛回家。“这次不会了,”她伸手抱住林夕瑶,闻到对方发间残留的柠檬洗发水味,“我会给你寄海滩的贝壳,装满整个行李箱。”
云层终于散开时,众人在沙滩上堆起巨大的沙堡。
苏鑫用马卡龙盒里的缎带装饰塔楼,轻无殇把雪球放在“城堡”顶端,纪凌云架起相机准备拍全景。
冷某某忽然走到陆离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个小纸袋就快步走开。
纸袋里是串贝壳手链,每颗月牙形贝壳都用银线穿起,末端坠着枚极小的蓝宝石。
陆离想起他去年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串古董贝壳项链,当时她随口说了句“像把海浪戴在脖子上”。
“要帮你戴上吗?”不知何时走到身后的陆游伸出手,腕间的银链与她的轻轻相碰。
陆离望着远处追着浪花跑的轻氏姐妹,正在给沙堡“护城河”注水的纪家姐妹,以及蹲在一旁给雪球梳毛的苏鑫,忽然觉得胸口涨得满满的,像揣了个正在发泡的椰子奶。
“其实誓言什么的,都是骗人的而已。”她任由哥哥给自己戴上手链,海风裹着细沙掠过脚踝,“就像这串贝壳——潮水会带来新的,也会带走旧的,但此刻攥在手里的重量,才是真的。”陆游笑着揉乱她的头发,远处传来轻无情的呐喊:“陆离!快来帮我捡螃蟹!”
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时,苏桐开始点燃露营灯。
冷某某不知从哪儿变出瓶气泡酒,玻璃杯相碰时,陆离看见林夕瑶在给自己的贝壳发卡拍照,配文是“十年后,我们仍有整片沙滩”。
“敬友情。”她举起酒杯,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轻无情忽然指着海面惊呼,所有人转头时,正看见一道极淡的彩虹横跨在海天之间,像谁用指尖在暮色里抹了道糖霜。
“还有爱情。”冷某某的声音低低混在海风里,只有离他最近的陆离听见了。
她低头看手链上的蓝宝石,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忽然想起《衍喻一生》的终章——女主角在海滩上捡起一枚贝壳,发现里面藏着颗未经打磨的珍珠。
潮水漫过脚面时,陆离忽然笑出声,笑得很开心,这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原来所有的答案,早就写在浪涛里了——不是誓言会不会变,而是此刻,我们都在彼此的目光里,笑得像孩子一样。
暮色如融化的焦糖漫过天际时,纪凌云在沙滩上用贝壳摆出了巨大的圆周率符号。
轻无情叼着根荧光棒晃过来:“学霸小姐,能不能整点接地气的?比如“她忽然弯腰用荧光沙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心形,“爱情的公式该怎么解?“
纪灵从野餐车里翻出袋棉花糖,扔进正在预热的烤炉:“数学里的圆周率是无限不循环小数,就像有些感情“她忽然看向正在帮苏鑫调整露营灯的冷某某,“看似没有终点,实则每一步都藏着精密的轨迹。“
陆离坐在礁石上给林夕瑶编发,指尖穿过海藻般的栗色长发,忽然触到发间细小的疤痕——那是她们初中时翻墙摘槐花,林夕瑶摔下来时蹭到的。“还记得吗?你当时疼得直掉眼泪,却把摘到的槐花全塞给我。“陆离将贝壳发卡别进发尾,“说小离喜欢花香。“
林夕瑶对着海面轻笑,倒影里的星光碎成银箔:“因为你的眼睛,在闻到花香时会亮起来。就像冷某某看你时的模样——“她忽然握住陆离的手,掌心的星砂还带着体温,“你知道吗?他办公室的落地窗旁,摆着你初中时送的那盆仙人掌。即使它后来烂根了,他也没扔掉盆器。“
这话如同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陆离心底激起涟漪。
她想起上周去冷氏集团谈合作,路过他办公室时,确实看见窗台上摆着个蓝白相间的花盆,里面插着几支干花。当时她以为是秘书的布置,原来
“陆离!“冷某某的呼唤打断了思绪。他站在篝火旁,手里举着个用贝壳串成的捕梦网,“帮我挂到帐篷上。“夕阳的余晖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陆离忽然发现,他褪去西装后,肩膀线条竟比记忆中柔和许多。
挂捕梦网时,陆离不小心踩到裙摆,踉跄着撞进冷某某怀里。
他的手迅速扶住她的腰,又像触到火苗般猛地缩回。
捕梦网的贝壳在海风中轻响,像谁慌乱的心跳。
“对对不起。“陆离低头整理裙摆,却看见他鞋面上沾着的星砂,忽然想起方才林夕瑶说的话。
篝火彻底点燃时,轻无殇抱着吉他唱起《小情歌》。
苏鑫烤的棉花糖在火上裂开金黄的壳,纪凌云开始调试投影仪,打算播放陆离收藏的老电影。
冷某某忽然起身,往陆离手里塞了张纸条就快步走向海边。
展开纸条,是行力透纸背的字迹:“有些公式,需要在月光下才能解出答案。
“陆离抬头,看见他站在退潮的浅滩上,影子被拉得细长。
她踩着的沙地走近,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海浪节拍重合。
“知道为什么总穿深色西装吗?“冷某某望着粼粼海面,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因为第一次见你,你穿了件白色连衣裙,站在樱花树下,像团会发光的云。从那以后,我怕自己的颜色会弄脏你的光。“
陆离猛地抬头,樱花纷飞的春日午后在记忆中苏醒——那时她刚转学到新班级,冷某某作为班长来帮她搬书,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
她想告诉他纽扣要掉了,出口却成了:“你的领带歪了。“
“后来发现,“他转身时,月光落在他眼底的潮水里,“你喜欢的不是完美的公式,而是会写错的草稿纸。“他从裤兜掏出个丝绒盒,里面躺着枚戒指,戒面是两半相合的贝壳,中间嵌着颗极小的钻石,“就像这枚戒指,单看各有缺口,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圆。“
远处传来轻无情的起哄声,不知何时,众人已围在篝火旁。林夕瑶举着手机录像,镜头扫过陆游脸上欣慰的笑,苏鑫捂嘴惊呼的模样,还有纪家姐妹比心的手势。
陆离望着冷某某耳尖的薄红,想起《衍喻一生》里被潮水冲散的誓言,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轻轻点头。
荧光海在此时达到极盛,蓝绿色的光芒随着浪潮漫过脚踝,像无数只发光的手,托举起这个注定难忘的夜晚。冷某某为她戴上戒指时,陆离发现戒内侧刻着极小的“∞“符号,像条没有终点的海岸线。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望着他腕间的旧疤,声音被海风揉得柔软,“你藏在数学题里的情书,藏在伞骨里的贝壳,藏在每句冷先生很闲背后的注视。“她晃了晃手上的戒指,“就像圆周率的小数位,看似无序,实则早已写好相遇的轨迹。“
冷某某忽然低头,额头与她相抵。远处的灯塔明灭三次,像在为某个秘密计数。当第一颗星星爬上夜空时,他轻声说:“陆离,你是我所有未完成公式的解。“
子夜时分,众人在沙滩上玩起“时光胶囊“。林夕瑶往玻璃瓶里放入贝壳发卡和写给未来的信,轻无情扔进去支咬缺的棒棒糖,陆游放了张兄妹俩的童年合照。
轮到陆离时,她将冷某某送的贝壳手链轻轻放进瓶底,又添了片刚捡到的完整月牙贝。
“以后每年的今天,我们都来打开它好不好?“轻无殇用沙铲挖了个深坑,雪球蹲在旁边歪头看,尾巴扫出个小沙堆。
冷某某将瓶子埋下时,陆离看见他指尖沾着的星砂,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天,他递来的纸巾上,似乎也有这样细小的闪光。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林夕瑶独自走到礁石旁。
陆离跟过去时,看见她正用指尖描摹那道未完成的“离“字。“其实我一直想补全这个字。
“林夕瑶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但现在突然觉得,缺笔的离字,才是我们故事的注脚——不是离别,而是等待重逢的空格。“
刀刃切入礁石的声响混着海浪,陆离看见闺蜜发梢的荧光藻在夜风里明明灭灭,像不会熄灭的小灯笼。
当“离“字最后一笔落成时,东方的天空已泛起鱼肚白。林夕瑶转身时,眼角挂着颗泪珠,却笑得比朝阳还明亮:“看,这次换我帮你补全了。“
返程的路上,陆离靠在冷某某肩头假寐。他的手指轻轻扣住她的,戒指与手链碰撞出细碎的响。
透过车窗,她看见林夕瑶正对着荧光海拍照,长发在晨风中扬起,像面不会褪色的旗帜。
手机忽然震动,收到林夕瑶发来的照片。
画面里,新刻的“离“字旁多了行小字:“潮汐会带走沙粒,但刻在心里的字,永远不会被冲散。“陆离望向远方正在苏醒的城市,想起昨夜篝火旁的承诺,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从来不是凝固的标本,而是无数个“此刻“连成的星河,是每个潮起潮落间,依然愿意牵紧彼此的手。
当汽车驶离海滩时,冷某某忽然指着后视镜:“看。“陆离转身,只见海平面上,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将昨夜的星砂染成金色。
她握紧他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忽然轻笑出声——原来所有关于永恒的谜题,答案都藏在不断重来的潮汐里,藏在每个愿意重新爱上的清晨与黄昏。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