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抱恙,身为皇帝总要去关怀一番的。
陆欢意麻木的想,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再正常不过。
发个呆的空当,萧远书来了。
他一来,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寝宫中转了一圈,然后亲手削了个梨子,递到她面前。
陆欢意看了眼。
梨子被削得坑坑洼洼,一半果肉都被削了去,所剩无几。
也是有意思,凉水不让喝,凉的梨子倒塞给她吃。
陆欢意说:“殿下恕罪,我躺着多有不便。”
她得尽量少坐着,躺着吃梨难免汁水会溢出来,淌到脖子里。
但这是借口,她纯粹对这个人递过来的东西毫无胃口。也是这几日摄政王对她的百依百顺,叫她眼下敢拐着弯拒绝了。
她没想到的是,萧远书拿了只碗,像模像样的把梨子切成小块,再拿签子叉了递到她嘴边。
“能吃了?”
陆欢意不得不张开嘴,接受了这一次投食。
宫里的梨子没有不甜的。
一口又甜又脆的吃下去,她心里那点烦闷舒散不少。
萧远书一口接一口的喂她,首到碗里空空如也。
他把空碗放在一旁。
“陆欢意,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什么赌。”
“赌你爹当初为什么去济世堂外闹事,与沈霄有关。”
陆欢意愣了愣后,漆黑瞳孔猛地放大:“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周寅承认过的,”陆欢意回忆道,“他承认了,是柳静姝扇了耳旁风,他才想到让我爹去这样做。”
萧远书道:“这么做对周寅有什么好处?”
“恶人行恶,哪来的理由。”
但哪怕没有特别有用的好处,也是说得通的。
她毕竟没给周寅颜面,伤了周寅的名声。
萧远书说:“他不敢在你面前说实话,是因背后之人他不敢得罪,甚至在你面前坦诚的每一句,都有人授意。”
“……”
“但周寅在我面前,不敢撒谎。”
陆欢意死死看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到骗人的痕迹。
他想要挑拨她与沈霄之间,于是编这些天马行空的谎话,也很有可能。
“依你所说,皇帝这样做,又有什么缘由?”
“为了将你收为己用,”萧远书说,“我珍视的女人,自然有大用。”
“珍视?”
陆欢意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心中觉得可笑至极。
是喜欢,是感兴趣。
但他偏偏用珍视这个词。
她都感受不到所谓“珍视”,难道沈霄就能早早的看穿了?
更何况,那时她在地窖中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沈霄义正言辞的警告属下,不许动她。
难道这也能有假?
“我不信,”陆欢意一字一句道,“你也没必要同我说这些,我不会与他在一起。”
这样的挑拨,实在是浅薄又多此一举,她决心离开沈霄,就不会再回头。
哪怕脆弱痛苦的时候仍然会想着他,但她只要是清醒的,就会把心底里开的花结的果铲除了去,一而再长出来,那就一遍遍挥刀。
萧远书苦笑:“你不会与他在一起,却是处处向着他,惦记着他的,你甚至为他给我下药。如若不是听了琴心那番话,后来的那碗汤里你依然会放药,是与不是?”
陆欢意大气不敢喘。
“没有,我不敢。”
萧远书语气越来越凉。
“陆欢意,你把我当作什么,还是你以为,我能无休止的容你忍你?”
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子屡屡试探他的底线。
发现这样做不会惹得他伤肝动怒,她便会再进一寸。
但并不是亲近,是她那把跃跃欲试的刀又往他胸口挺进了一寸。
陆欢意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什么下药,我听不明白。”
仔细想来,熬汤时放药她都是避着人的,绝无让人亲眼所见的可能,那缺了一味的方子她都吃了,应该毫无破绽才对。
只要她死不承认,那她就是没做。
萧远书眼尾的猩红越来越浓。
“你煮的汤中有一种微不可察的涩味,我命人将你那方子的每味药放进去一遍遍试,才试出来是雷竹藤。”
陆欢意深吸了口气。
好,居然是这样,困扰她许多天的问题也总算解了惑。
既然如此,他竟然也没杀了她?
萧远书回想起那段日子,只觉可笑至极,不堪回首。
最初他便晓得她在汤里放药。
但他自欺欺人的想,方子里总归是治病救人的补药,放在汤里又如何。
哪怕身子稍有不适,他也没往此处想。
再后来,她选择留在沈霄身边,他才着手去查那汤。
事实铁铮铮摆在眼前。
他却对田九说:本王是不是待她很不好?叫她很害怕本王?
怕到以为他会杀了她,故而想先下手为强。
田九嘴巴呆若木鸡的张着。饶是平日里再圆滑,这时迟迟都接不上话。
萧远书以为,她肯回来,便是看清了沈霄并非良人,真心实意选择他了。
也以为,后来那碗汤没放雷竹藤,便是她有了几分真心,舍不得他死。
眼下他总算看明白了,陆欢意的真心是什么样子。
她的真心,是为了心中之人什么都无畏去做。她的真心,事实都摆在眼前却如何都不会信,总能拿个理由来哄住自己。
可笑。
每个动心的人都这般可笑愚蠢?
萧远书收回思绪,目光淡淡的看着眼前脸色雪白强作镇定的女子。
“就这么信沈霄?”
陆欢意斟酌了下,再道:“并非是信他,只是觉得我没有那么分量令他费尽心思,殿下会不会是被周寅蒙骗了?”
萧远书勾了勾唇,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故而我说,我们来打个赌。”